江颂宜掬水洗脸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白令容:“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冰粉摊子的生意是花想容在打理,江玉窈江玉桢和江玉嫣打下手。
按理说就算忙不过来要招人手帮忙,也该是花想容来跟她提。
白令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缘由:“对面沈家那个叫沈芸的姑娘来找过我两次,说看咱家冰粉摊子忙不过来,想到摊子上帮忙,每日只要二十文工钱……
你也知道罪奴在城中不好找活计,特别是姑娘家,我见她可怜,便答应来问问你。”
江颂宜了然。
过去这些日子,沈芸没少在江玉窈几人面前套近乎。
但姐妹三人得了江颂宜叮嘱,自觉跟沈芸保持距离。
沈芸见她们油盐不进,于是把主意打到心软的白令容身上。
江颂宜正要拒绝,门口传来“吱嘎”一声响,门开了。
母女两人齐齐扭头,将在门外偷听的沈芸脚下一个踉跄,撞开门险些摔进院子那一幕看了个正着。
沈芸连忙站直身体,尴尬地冲她们笑了笑。
既然偷听被发现,沈芸索性也不遮掩了,走到江颂宜面前:“江姐姐,你家冰粉摊子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客人多到招待不过来,我在家闲着没事,你就让我去帮忙吧,要是觉得工钱太高,每日给十五文也行……”
她说着,双手抓住江颂宜的胳膊,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
江颂宜眉头轻蹙,转瞬又松开。
她不着痕迹地将沈芸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摘开,语气带笑:“沈姑娘,你我都是罪奴,若是招你做帮工,让人瞧见,举报到衙门,两家都会惹上麻烦。”
沈芸脸色微变。
“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个忙我帮不了。”
沈芸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好吧,是我没考虑周全。”
她一脸失落地走了。
白令容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沈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白令容出身名门,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她从小受尽宠爱,长大后嫁到不许儿郎纳妾的江家。
夫妻恩爱,婆母好相与,没有妾室争风吃醋,顺风顺水的前半生养成了白令容耳根子软,单纯良善的性格,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以往在京城,冯玉珠便叮嘱过她,作为安阳侯府世子夫人,她这样的性子将来掌不了家,让她改一改。
她还没来得及改,江家就出事了。
“可怜?”江颂宜不动声色地打听,“怎么可怜?”
白令容道:“沈家流放到庭州时,沈姑娘才十多岁,流放前她的生母怀了身子,流放途中难产,生下一个男婴便去世了。
到了庭州,那男婴是沈姑娘带大的,她爹娶了一个同是罪奴的女人进门,后娘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吃不饱穿不暖,现在还想将她卖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做外室……
沈姑娘也是走投无路,想找点活计为家里挣钱,以此来求她爹不要将她卖给一个老头子。”
江颂宜听完,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好一会儿才道:“娘,咱们家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去管旁人的事。”
白令容又是一声长叹:“好,我以后不提了。”
又过了几日,江颂宜正在田间忙碌,太守家的管事突然匆匆找过来。
“江姑娘,太守府好几个家丁腹痛腹泻不止,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你能否帮忙去看看?”
“好。”江颂宜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跟着管事走了。
到了太守府,管事将江颂宜领到下人房,五个家丁躺在床上,一个个脸色发黄,腹痛得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发白,还伴有发热。
江颂宜仔细观察着几人的症状,挨个诊脉过后,想起盛徐行送过来的中医典籍中提到过的“寄生虫病”。
为了进一步确认,她让家丁将上衣脱了。
家丁们闻言,面面相觑。
在女子面前脱衣,会不会有损她的名节?
江颂宜看出他们的顾忌,道:“无妨,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无男女之分。”
家丁们这才除去上衣。
江颂宜细细检查着他们的腋窝、腹股沟和胸腹腔大血管附近。
如她所料,有淋巴结肿大症状。
她问:“近日可喝过不干净的水?”
其中一个家丁想了想,点头道:“数月前跟随大人外出,途中口渴,喝过山洼里的水。”
江颂宜顿时了然:“野外山洼里的水有虫卵,你这是喝了带虫卵的水,肚子里生虫了。”
家丁们吓了一跳。
“别担心,吃了打虫药就好。”江颂宜起身,对管事道,“再过两个时辰,劳您派人到江家取药。”
管事点头:“好。”
走出下人房,江颂宜在院子里见到负手而立的张祖谦。
张祖谦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扫了江颂宜一眼,他蹙眉道:“这才多久没见,你怎的弄成这副样子?”
江颂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为了方便在田间劳作,她穿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衫,长发用一块布巾束起,衣摆和裤腿处沾了泥,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跟个小叫花子似的。
江颂宜屈膝行了一礼才道:“回大人的话,奴近日在城外种地,今日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无意污了大人的眼睛,还望大人恕罪。”
张祖谦:“种地?”
江颂宜担心他察觉出异常,忙道:“是,有位老农雇奴做帮工,地里的收成除去交税,分奴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