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李太太停下说话,接着门帘掀起,李大奶奶走了进来,面上还带着一些惭愧:“方才我让人送茶出去,没想到走到这里,脚一滑,那茶杯打碎了。”
“岁岁平安,算不得什么大事,让人收拾出去就是。”李太太吩咐着,李大奶奶应是,也就往外面让人收拾。
“娘!”李姑娘叫了李太太一声,李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我晓得,你定然是问,是不是你嫂子听到了什么,你哥哥他躺在床上,倒也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肠。”
这话,像是安慰李姑娘,又像是,安慰李太太自己。李姑娘不觉落泪,若男人迟早会生出外心,那嫁人做什么?但李姑娘也晓得,婚姻是大事,是容不得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再说,一辈子不嫁,又怎样过日子呢?
爹娘还在的时候,自然会护住自己,当爹娘不在了,又有谁能护住自己。
哥哥嫂嫂吗?李姑娘没有再说什么,李太太凑到李姑娘耳边:“你不用担心,娘会给你许多银子,好让你有银子傍身。”
李姑娘点了点头,李太太就把女儿扶起来,面上笑容没有变:“好了,我给郑大奶奶准备一份重礼,到时候,你亲自交给她,就说,这是单独给她的,不用记在账上。”
各家来往应酬,都有一本账,毕竟这来往应酬,也是要还的。李姑娘点头应是,李太太轻叹一声:“这人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要银子傍身的。”
银子银子,李姑娘只觉得心又被扎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哥哥,不就是因为这银子的事儿争起来了,现在,一个陷在贼窝里面,生死未卜,另一个呢,双腿断了。
而自己的爹娘,现在也同样是为了争银子。一家人,难道不是该一条心吗?李姑娘在心中喊着,但不敢说出口,只能靠进李太太怀中。
翠玉回到郑家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车刚在家门口停下,小春就哎呦了一声:“怎么有客来拜。”
有客?翠玉没有细想,这一天到晚,一家子有许多客来拜呢。
“大奶奶,是李姑娘,她说,想要见见您。”宋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翠玉不由吃惊地看向外面,李姑娘怎么想要来见见自己,但也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于是翠玉只能吩咐小春,让她先去和郑太太说一声,又让宋嬷嬷把李姑娘请到里面,自己去换了衣衫,就去见她。
忙乱了一番,翠玉这才走出去,李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见到翠玉走出来,李姑娘就站起身:“家父的事儿,全亏郑大奶奶从中帮忙,家母特地让我来道谢。”
翠玉听到道谢二字,也就笑了:“也不用这样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个世上,举手之劳不难,难的是见到人落难了,还施以援手。”李姑娘的话让翠玉笑了:“这件事,还全亏令舅父去省城奔走。”
“舅舅是至亲,他为我家奔走,也是亲戚之间的情分。郑大奶奶是不一样的。”说着李姑娘就要行礼下去,翠玉见李姑娘这样说,晓得拦不住她行礼,索性也就由她行了一礼,接着翠玉才笑着道:“这礼也行过了,姑娘你……”
翠玉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金光闪烁,原来李姑娘拿出的,竟然是一副头面。
这副头面并不算大,装在个小匣子里面,李姑娘都能放得下。
“这,这是……”翠玉仔细看了看,见这副头面不算重,但也不算重,起码也有七八两金。
“这是家母听说郑太太要重新摆酒请客,特地给您准备的。”李姑娘把匣子放在翠玉面前,笑吟吟地说着。
“这太贵重了。”翠玉见这副头面还点翠嵌宝,那上面的红蓝宝石,都有指甲盖大小,而且这手艺,一看就不是普通银楼的。
“这确实是内造的。”李姑娘见翠玉看着这副头面,也含笑承认了。
难怪呢,翠玉深吸一口气:“这就更不能收了。”
“这副头面,原本是我娘为我准备做嫁妆的,是早先,有个祖上做过大官的人家,家里落魄了,只能把首饰拿出来变卖,我娘认出这做工不错,花了三千银子买下的。”
三千银子,足够一家子衣食富足过上一辈子了。但在李姑娘口中,就跟三两银子没有什么区别。可见李家原先的富足。也难怪李二爷想要这边的家业。
“既如此,我就更不能收了。”翠玉还是这句话,李姑娘却淡淡地笑了笑:“经过这么多事儿,我娘想着,就算为儿女打算那么多,但护不住,这些东西还是流落在外,所以我娘就拿出这副头面送给郑大奶奶。”
翠玉看着这副头面,长叹了一声:“令堂对我,就这样的,这样放心。”
“娘说,郑大奶奶和别人不一样,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所以这首饰,送到您这边,也算不辜负了它。”李姑娘伸手抚摸这副头面,上面的宝石经历过许多年,依旧那样鲜亮。
还有那些点翠,虽略有破碎,但颜色依旧发亮。
“你这样说,竟是一定要我收下这首饰了。”翠玉过了许久才这样说,李姑娘又笑了:“除了您,我娘觉得没人能保住它们。”
“可是你这不是……”翠玉急急地说,李姑娘垂下眼帘:“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过是那笼中的鸟。”
纵然那笼子十分华美,每天的小米鸡蛋不断,但笼中鸟就是笼中鸟,由不得展翅飞翔。
李姑娘轻叹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
翠玉拍拍李姑娘的手,李姑娘对翠玉微笑:“您才是最适合这首饰的人。”
“我先收下,若……”翠玉也只能退了一步,李姑娘摆手:“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