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晖渐渐隐没,灰色的幕布覆住了大地,远处的宫殿也在暮色中,余下了朦胧的剪影。
秦至从椒房殿离开,没等第二日,径直就往崇德殿而去。
迈入崇德殿的大门,殿内一片静谧,无甚人气,距离贞妃吕希音生六皇子那一日的忙乱,才过了几日,崇德殿内便看着十分的冷清而又孤寂。
太后崩逝之后,她生前派来伺候吕希音的宫人内侍便跑了一大半,冠冕堂皇称是回慈安宫再送老主子一程,但是会不会再回到基本上已经彻底沦为了冷宫的崇德殿,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知道。
崇德殿本身就花木繁盛,需要更多的宫人内侍来打理,在没有了人时时养护清扫之后,被寒风打落的枝叶铺在地上,让崇德殿开始了有一两分破败的颓势。
秦至制止了宫人内侍的通报,踩着地上的枝叶,推开门,迈入了崇德殿的正房,静默无言地站着。
一盏宫灯寂寥,熏笼中的火光明明灭灭。
摇篮中的六皇子在高云的安抚下已然睡下了,吕希音倚靠着床头,静静地凝望着熏笼中的火光。
她一身素色的白裙,被衾只盖住了下半身,鸦色的长发用白绢系着,显得她既脆弱又俏丽。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圣躬万安。”宫女高云反应迅速,立即跪下来行礼道。
高云担心惊醒了刚刚哄睡的六皇子,她的声音极轻。
“怎么没让宫人烧地暖?”秦至一步步走近,沉声问道。
见吕希音挣扎着要起身,秦至皱了下眉头。
“不必起身。”
但是吕希音依旧坚持,她独自抓扶着四角床柱站起来身,规矩地行了礼。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圣躬万安。”
吕希音行礼的动作十分端正,但她此时的身姿却有似弱柳扶风,袅袅娜娜。
“臣妾虽然在月子中,但是臣妾想向陛下证明,臣妾身体的恢复状况,足以支撑臣妾为姑母送行。”
吕希音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无声地哭泣着仰望着秦至,眸中带着一丝倔强,眼睫沾上了细碎的泪滴。
“至于地暖,臣妾崇德殿中的炭火已有好几日无人来送了,臣妾若不俭省着点用,臣妾与六皇子母子二人怕是都要冻毙在今年的初春时节了。”
见秦至漠然的神情,吕希音抬手轻轻擦拭着顺着脸颊流下的眼泪,收敛了委屈诉苦的哭腔,继续说道:
“地暖没有足够的炭火烧不起来,臣妾用熏笼也是一样的。
等臣妾存的炭火用完了,夏日也该到了,以崇德殿的冷清,何惧炎夏。”
“你是在埋怨朕吗?”
吕希音本来就是来崇德殿禁闭思过的,对于她的抱怨,秦至无动于衷。
吕希音搬到崇德殿,太后几乎把慈安宫的库房都要搬空了,人这才去了几天?树倒猢狲会散尽,但装可怜也不是这样装的。
“臣妾知道陛下近日为太后姑母的丧仪而感伤忙碌,这天下都在为太后姑母的崩逝而举哀。
臣妾虽无法亲身前去太后姑母的灵前祭拜,但孝心在怀,孝服在身,自然也会不例外。
感同身受之下,又怎会埋怨陛下?又怎敢埋怨陛下?”
“更何况,臣妾深知,自己是来崇德殿禁闭思过的。”吕希音垂泪轻泣道。
“朕今日是听了皇后的劝谏才来看六皇子的。
皇后她身怀六甲,近日忙得头昏脑胀的,都还惦记着你与六皇子,劝朕来看望。
若有一日,朕宽恕了你的罪责,你出去之后,会对皇后恩将仇报吗?”
秦至抬眸好奇地问道。
“陛下告知了皇后娘娘之恩,臣妾定会铭感五内,皇后娘娘得陛下爱重甚多,臣妾怎会敢对皇后娘娘起不轨之心呢?
臣妾知错了,陛下。”
秦至细细地琢磨了吕希音的回答片刻,忍不住笑出来声。
“有点意思,贞妃不怕惹朕震怒吗?”
“臣妾不愿欺骗陛下,陛下您在臣妾心中,比谁都重要。”
“行了,朕知道了。”秦至对这些甜言蜜语有些腻歪。
不过,吕希音还要在崇德殿中在磨砺磨砺,等日后找个时间,再放她出来吧。
如此聪慧的亲表妹,若枯死于冷宫之中,倒是有些可惜了。
也不知她所生的六皇子是否会继承吕希音的聪慧、倔强、不服输,还有狠毒呢?
“待母后出殡那日,朕会着人来带你过去的。”
秦至并不直言是否会宽恕吕希音的罪责,更遑提哪一日会宽恕吕希音的罪责了,只说同意了她去为太后送行便离开了崇德殿。
回到昭正殿,张德礼一边殷勤地伺候着秦至洗漱,嘴上也不停地说着。
“陛下,六皇子殿下的眉眼简直与陛下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边说着还边比划。
“你见哪个皇子都与朕这么说,还未满月的孩子,闭着眼,你是怎么看出来眉眼与朕相似的?”
秦至轻睨了张德礼一眼,用嫌弃的语气说道。
“陛下,等六皇子殿下长大些了,您再看看。
奴才伺候陛下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与陛下相关的,奴才反应可快了。”
“就你机灵。”
“那可不,都是陛下您教得好。”张德礼抖机灵地奉承道。
“六皇子,总归是朕的儿子。”
秦至用食指敲了敲张德礼的脑袋,严肃道。
“奴才明白,奴才会时时去敲打宫里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宫人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