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昏迷中的万吟儿醒来。
细瘦的腕子撑着身下,颤颤巍巍坐起。
流花连忙上去搀扶,她眼圈红红的,“小姐,你身子这么弱,咱们可吃什么呀?”
万吟儿有气无力,“我随便吃一口值什么的?不许把这些些末小事来烦世子和江姑娘……”
“别这么说。”幕亓一皱眉,又看向江书,“往后一日三餐,你领我的那份餐食,先给表小姐送来。”
难民营地一切从简,几个官员包括幕亓一吃的都是官家临时搭建的大厨房。
幕亓一是要把自己那份让给吟儿。
江书劝道:“世子,可你……”
幕亓一挥手,“无妨。我饿不死。”
眼角余光瞥到流花得意的神情,江书知道自己不能接这个送饭的活计。
可刚才已经拒绝幕亓一一次……
江书深吸一口气,“世子,奴婢……觉得不妥。”
幕亓一没了耐心,皱眉,“为何?”
江书:“官家大厨房距离吟儿小姐的营帐太远,几乎要穿过整个营地,饭菜送过来已经凉了,吃凉食本就对脾胃不好。再加上……”
她一咬牙,索性全都说了,“来来往往各位大人、那么多难民看着,人多口杂,怕传出闲话,坏了表小姐清誉。”
她知幕亓一最看重万吟儿声誉,一口气不停,接着说道:“依奴婢看,表小姐素来身子弱,也不便住在这难民营帐里。不若搬到几位大人同世子近边的官家营帐,一来方便医生照顾,二来与大厨房离得也近,流花姑娘可以直接拿着世子令牌去取干净餐食,岂不一举两得?”
与其把万吟儿放在难民堆里,让她挤占本就紧张的空间。
还不如把她搬去幕亓一附近。
左右都是官员家眷,想来万吟儿多少也能收敛些。
幕亓一沉吟了片刻,“好。”
他亲自看着,江书帮流花把万吟儿的东西搬了过去。
晚间,幕亓一回到自己营帐。
他疲累了一天,接下腰间佩剑,随手递给江书。
江书双手刚刚捧着接过。
幕亓一:“跪下。”
胸腔里一颗心往上猛地一提,江书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很快镇定下来。
跪下,也并不说话,只以额头抵着潮湿地面,静静待着。
幕亓一冷冷地竖起两根手指,“两次。”
江书全懂了。
他是在说,自己忤逆他的次数。
果然,幕亓一:“捧着剑滚出去跪两个时辰。若再有下次,我送你回顾家,生死由你。”
江书乖乖到院子里跪下。
难民扎营地这几日来也没少下雨,院里满是泥泞。
江书就这样在泥地里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冷森森地痛,捧着剑的双手也酸痛不已。
直到夜色全黑。
江书约莫着已有两个多时辰,才撑着颤抖不已的膝盖,慢慢爬起来。
她跪太久,血液循环不畅,起来时一阵眩晕,险些整个人砸在地上。撑着幕亓一的剑,才好悬稳住了身体。
江书抬眼看着幕亓一帐篷,又看向不远处万吟儿帐篷。
两人帐篷里,各自点着一盏灯。
这样晚了,也不曾熄灭。
万吟儿帐中。
她已沐浴过,此刻换了干爽衣裳,舒舒服服地躺下。
流花遥望幕亓一帐篷,向万吟儿道:“小姐,真是天助我也,奴婢原以为我们会就这么回西北去。幸好,小姐和世子有缘,在这儿也能碰上。真是老天垂怜。”
万吟儿:“我是我,世子是世子,还能靠世子一辈子不成?”
流花:“我的小姐,你没见幕世子那一双眼睛,就跟黏在你身上似的?”
万吟儿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流花眼珠转动,“不过,那个江书……没想到那贱蹄子竟还能从典狱司里出来,还能黏在世子身边,真叫人恶心。”
见万吟儿没搭腔,流花有些急了,“小姐,那贱人是顾家派来的试婚丫鬟,本就是专门勾引人的淫贱材儿,若让她勾走了世子的心,咱们莫不是还要回西北去?”
万吟儿一家子都在西北叫匪人给杀灭了,两人无依无靠。
再说,见惯了盛京武安侯府的繁华,谁还愿意回那边缘偏僻地去?
万吟儿只看着自己衣袖中伸出,水葱一般白嫩的指尖,“世子与顾家是未来的姻亲,江书是顾家送来的。这门亲事是迟早的事,我又能如何?我动得了她吗?”
流花急道:“别说一个试婚丫鬟,就是正经通房,正经妾,男人心里要是没有她,任谁都动的。”
“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万吟儿淡淡道,“既然知道,该明白如何做吧?”
流花急急点头,“奴婢明白了。”
要弄江书,靠她流花跳起来多高都没有用,得借幕亓一的手。只要幕亓一厌弃了江书,她还不任自己和小姐揉扁捏圆?
另一边,幕亓一掀帘而出。
见到江书刚从泥泞中挣扎着站起,只道:“剑鞘清理干净,你就去休息吧。”
他语气温和,简直可称得上恩典。
“是。”江书恭顺低头,“谢世子。”
想起吴氏的话,江书鼓起勇气:“这般晚了,世子是要……”
“本世子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置喙?”幕亓一不耐道,“我就是要去给吟儿送调理脾胃的药茶,怎么,还需向你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