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虽乱,却也是提前想好了对策。
“今日式乾殿无人,我将她藏在辇后出了宫,没有人发现。”她迟疑一下后道,“太子妃不得宠,那群狗奴才平日里多有怠慢,如今她怀胎十月余,外头有衣裳罩着,还不如蒙阁老饿了三天的肚子大。幸而我认得她,不然以为带错了人了。”
蒙阁老好吃,走路时人未到肚子先到,有个“大肚相”的诨号。
景王听后倒是不觉得意外。
“周木兰是家中独女,又因先天有些不足,说话做事总慢人一拍。在家中还好,出了家门定要受欺侮。”他又道,“如今阿寰…眼下式乾殿乱成一团,总要有个拿主意的站出来,此时她失踪定会引人注意。而你今日频繁出入,少不得要怀疑到你身上。你这个脾气,怕是别人问上一句便要不耐烦了,还是等两日再露面。我,他们不敢来盘问你。”
萧扶光抬起头,泪意又要盈出眼眶。
“父王,我想送阿寰一程。”
景王看了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阿寰暴亡,我心中也十分难受。但你须得记着,活人有活人的路要走,你要先为自己处境作打算,再替死人烧香。”
父亲的话,萧扶光自是不敢违背。可如今一闭眼,便是萧寰仰倒在榻上,眼角流血流泪,眼神却含着期盼——那是在盼自己能将皇帝请来,即便皇帝再不喜欢他,哪怕能当面听到一句“对不住”也好。
结
果呢?她同司马廷玉二人跪了那么久,也未见人有一分的回心转意。
难道只有铁石心肠之人才能做皇帝?
萧扶光双手掩面,难过得手指都在颤。不论先前萧寰如何待她,同为萧氏之后,他人死魂消,自己因他而亡直接受益,她心底说不难受是假的。
司马廷玉看在眼中,碍于景王在侧,一堆掏心置腹的话不能说出口。于是百般情谊收拢进眼底,眼神缱绻固执地只看她一人。
景王重重咳了一声,司马廷玉这才垂下头。
景王这才问起他来:“廷玉突然去济南,内阁无你写票书,那几个人废话一堆,写字扭得像蚰蜒,孤看着便心烦。”
司马廷玉写一手好字,又能将各省呈来冗杂奏章提炼,繁而化简,能力是一等的高,景王很是欣赏。
司马廷玉道:“是突然想起林嘉木与陈九和对济南并不熟悉,担心会延误两部工程,这才跟着去了。”
他到底为什么去,景王最是清楚不过。可他拿防汛做理由,并不将责任推到萧扶光身上,景王便舒坦不少。
“阿扶也多劳你照应。”景王微微笑道。
仆从上车奉了两件儿大衣,给浑身湿着的萧扶光与司马廷玉二人披上。
司马廷玉正同景王客套,可他置在袖下的手却被一根冰冰凉凉的手指碰了碰。
他抬头见景王正在说着什么,那个角度看不到衣下的两只手,心底一动,便捉住了那只作乱的小指。
她的手
像地底埋藏的玉,冰凉细腻。司马廷玉见过这块玉,它有莹润白皙的色泽,细看有极微的三角纹路,个个在光下泛彩。
不止这一处,她身上处处如此,温暖的香气覆盖了全身。若是吻过一遭,便像旅人进大漠前饮的最后一口酪浆,尝不到的日子都是在泥沙中毫无目的地奔走,几近崩溃。
酒色最考验人性,因它们使人上瘾。你若尝过真正的美酒,真正的美人,这辈子都难戒掉。
可这会儿不行。
司马廷玉知道,她是心中难过,特来寻求安慰。
他只是轻轻回握她的手,再没有一丝动作。
然而这宽大掌心带来的暖意却胜过任何动作。
萧扶光心中踏实下来,听他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地客套。
不一会儿便到了家,景王使人送走司马廷玉,待他离开后,才淡淡道:“走吧。”
“去哪儿?”萧扶光不解。
“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景王斜眼睨她,“自然是去太子妃那儿。”
萧扶光心道不妙。
太子萧寰一死,皇帝便没有了唯一的依仗——当年赤乌犹豫不决久未立储,在世人看来便是顾及景王无子,而兖王虽有一子却资质平庸。后来传位兖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太子妃周木兰诞下男婴,景王必会断绝后患,她将人藏起来,便是想保全他们。
她名下京郊庄子几十处,可眼瞧着这个方向正是前往姜泉山庄,便知
那几个狗腿子中有人提前泄密报信儿。
萧扶光无法,只得同他一道去了山庄。
待他们到时,众人面上急色这才稍缓。
“郡主!郡主!”小冬瓜推开了人流挤过来,当下就跪在她跟前,“婆子跟大夫都说,孩子头太大,太…她怕是要难产。”
萧扶光一惊,再看绿珠。
绿珠点头:“这位姑娘年纪不大,身子骨弱些,平日里吃喝也没个上心的看着,这会儿接不上劲,醒一会儿睡一会儿,我们瞧着都害怕。他们在里头怕她睡过去,扇她的脸,我看着都心疼…”
萧扶光攥紧了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门口有人,却不敢拦着她。
她进了产室,见周木兰躺在床上,时不时地翻着白眼儿,真要厥过去一样。两颊红通通的,想是知道稳婆扇的——可不扇有什么办法?还没到时候,人就这样了,真怕睡死过去一尸两命。
“木兰。”萧扶光轻声唤她。
周木兰瞬间回了神,拧着眉头挤出一个笑。
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