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偲!”
萧扶光带着风雨大步迈进神殿,出声拦下他。
阮偲手上动作一滞。
饶是一向对她有好脸色的皇帝也不免沉下脸来。
他原盘腿坐在太极阵的圜上,此时未借旁人之力,扶膝站起,一对能将人吸附进去的广袖猎猎作响。日夜映照丹炉的瞳仁燃起两簇火光,似要焚烧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擅闯宫禁的女侄。
皇帝伸指斥道:“光献,是谁给你的胆子夜闯宫禁?!”
帝王相素来慑人,原因十分简单——哪怕从前是路边乞儿,只要日日出入见人跪拜且坐拥一方,自信心便不可避免地膨胀,佝偻也能直起身子来,又何况是兖王?
然而萧扶光并不惧他,只仰头看着他。
“陛下这样问,想听我说什么呢?说我父王吗?这样陛下便多一条攻讦我父王的理由,对吗?”她指着皇帝脚下大声道,“先帝在时便说过,天地四方我光献都去得。今夜有人掠我侄儿入万清福地,我为何来不得?!”
她说罢,跪地行了大礼,磕了个响头后又抬起头,赤目望着皇帝:“陛下,请将宗瑞还给我!”
襁褓内的萧宗瑞听到是她讲话,哭声变小了。
皇帝听了,气极反笑。
“朕原以为是你父王带走了这孩子,没想到竟是你。”他冷笑道,“你既然知晓他身份,还要将他藏匿起来,莫非此事仍有你父王授意,你们父女是做好了扶持幼帝的打算?”
萧扶光拼命告
诫自己要沉住气,可既然已闯了宫禁,哪里还有沉住气的道理?
阮偲手中抱着萧宗瑞,不前不后地尴尬立在原地,半晌都未挪步。
姜崇道垂首立在一边,他看了看万清福地外候着的禁卫,又看看萧扶光,心中着急,想要提醒她万万不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若是叫皇帝抓住了把柄,那景王六年来苦心经营还有何意义?
萧宗瑞静了片刻,却依旧不见她来抱自己,加之一路随人奔波,惊吓之余又开始啼哭。
“宗瑞!”萧扶光膝行两步上前,却被皇帝左右拦了下来。
“阿寰去世前最想见陛下一面,陛下始终不肯移驾式乾殿;木兰孤身一人在深宫,自孕时日日惊惧难安,周尚书不得已才求到我门下。他出世后便被周家舍弃,是我于心不忍,这才将宗瑞留下。我念他是阿寰留在世间唯一骨肉,才为他取名‘宗瑞’,藏在城外时时探望。他父亲生前最想见您,您却始终认为他的父亲非自己亲生,到死都不肯见上一面。陛下如此,我怎放心将宗瑞交给您?!”她再也忍不住,放声责道,“倘若我萧扶光此前有挟持皇孙谋逆之心,便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神殿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外间狂风骤雨呜咽。
萧宗瑞刚被她的声音安抚下来,然小儿似乎生来敏感,知晓她此刻悲愤,又哇哇大哭起来。
皇帝被这哭声拽回思绪,高声命令阮偲:
“愣着做什么?快将皇孙抱来!”
“把宗瑞还给我!”萧扶光对阮偲喊道。
阮偲是平昌公主的人,即便不待见皇帝,却绝对不会向着光献郡主。
只见他犹豫片刻,还是低着头将襁褓中的孩子奉给皇帝。
皇帝接过婴儿自是欣喜至极,然而他在看到萧宗瑞的脸时却愣了一下。
皇帝怀疑是神殿中灯光不够亮,以致看花了眼,于是抱着萧宗瑞来到灯火之下。
莹莹烛火映照着襁褓中男婴的面庞,自上唇唇中裂开一道口子,人中如沟壑,直向鼻下。
他的嘴巴缺了个豁似的成了三瓣,正在嚎啕大哭,像南境能食人的骇人之花。他哭起来难看又可怕,眼泪鼻涕甚至有一部分顺着上唇的豁口流入。他被自己呛了一下,一边哭一边咳,哪一样都撕心裂肺。
皇帝怔在当场,双手抖得厉害。
“冤孽!”他抬起手将萧宗瑞高高抬起,又狠狠放下。
萧扶光迅速从地面上弹起,伸手就要去抓那襁褓。
然而皇帝动作太快,她只抓住了襁褓一角。
眼看着皇孙就要坠地,侍立在旁的姜崇道扑了上去,用自己作了肉垫子,抱着萧宗瑞滚了一圈儿后方才停下。
幸而萧扶光卸了一部分力道,萧宗瑞并未被摔伤。
她将孩子从姜崇道手中接过,紧紧地抱在怀中。
萧宗瑞熟悉她的气息,止了哭声,睁着一双含泪的双眼看着她,小手死死地抓住她一缕头发。
萧扶光轻轻拍了
拍他的背,抬头看向皇帝时却大笑出声。
“听说阿寰的遗腹子被我挟持,便派人出宫抢夺宗瑞,甚至疑心父王同我要废您立幼帝,我发毒誓您也未信。”她质问道,“如今陛下看到了吧?心心念念的皇孙竟是民间避之不及的狼咽子,您现在失望吗?”
皇帝浑身发抖,抬手指她好一会儿,最后却垂了下去。
“滚!带着这冤孽滚!”他怒道,“不要让朕再看见他!”
萧扶光抱着萧宗瑞,转身向外走去。
郡主离开后,阮偲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这…谁也没有料到皇孙是这副模样呀。若是知道,当场便处置了,哪儿能带到陛下跟前来呢…”
阮偲话音刚落,皇帝一脚踹到他心口,将他踹得飞出去半丈。
“滚!都滚!”
阮偲眼前发黑,胸口发疼,浑身散了架似的难受。
姜崇道伸手将他一带,拖着他出了神殿。
阮偲年纪不小,被踹了一脚后心口不得劲,他同姜崇道又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