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却飘起了如烟似雾的毛毛细雨,锦澜倾听着窗外隐隐的窸窣声,眉目间平添了一分怅然若失。
唐嬷嬷将一支翠嵌珍珠八宝簪斜插入锦澜乌浓的青丝中,挽菊打起帘子进来,“姑娘,太太来了。”
锦澜一怔,连忙起身迎出去,“母亲。”
沈氏快步上前扶起锦澜,拉着她的小手一同坐到软榻上,才仔细端详着女儿今日的妆扮。
里面一件粉色绫袄,搭着月白梅纹襕边挑线罗裙,藕荷色织银丝海棠团花褙子,梳了垂挂髻,发间插着一支八宝簪,还缀着两朵指甲盖大小的海棠绢花,娇柔中透着一丝秀雅,让人忍不住疼到心里去。
可一想到女儿马上就要去那险恶的地方,沈氏一夜未眠,原本就憔悴的脸色又黯了几分。
“母亲。”锦澜看着沈氏眼底的青痕,心里亦是不好受,便侧着身子偎在她怀中,“最多开春,澜儿便回来了。”是劝慰,也是肯定的语气。
沈氏搂着锦澜软乎乎的身子,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想到女儿的聪慧,神色才稍稍恢复了些。想了想,便让锦澜坐好,从腕上退下一个景泰蓝珐琅掐丝菱花镯,套在锦澜的右手上。
锦澜诧异的看着手上的镯子,“母亲,老太太前些日子赏了我不少头面首饰,这镯子还是母亲带着吧。”说着便要将镯子拔出。
这是母亲常带的镯子,甚少见她脱下,听惠秀说,是母亲未出阁之前的心爱之物,这会儿却套在了她手上。
沈氏忙将锦澜的手压住,笑着道:“母亲的,可不就是你的?难不成澜儿嫌弃这镯子款式老旧了?”
将近二十年的老物件,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小心翼翼的护养,也难掩岁月侵蚀的痕迹。
“怎么会?”锦澜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看着沈氏,认真的道:“这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且万一澜儿不小心弄丢或损坏了可怎么是好?”
沈氏被锦澜这么一逗,面上漾出丝丝笑意来,伸手捏捏她的鼻尖,道:“小古灵精,才识得几个字,就这般咬文嚼字的,分明是你不愿意要,偏还拿我说事儿。”虽嘴上这么说,抓着锦澜的手却没有松开,“这镯子你带着,里头是空心的,搁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此次上京,千里迢迢,母亲又不能陪在你身旁,银票你收好了,若遇上什么事也可做防身之用。”
锦澜不由愣住了,她着实没想到这镯子里竟会藏着这本大一笔银子,虽说叶家富庶,可即便是前世,她手头里也不曾一次拿出过千两银子。“母亲,这银子”不会是公中的吧?
沈氏看明白了锦澜的心思,不由笑了两声,轻声言道:“这是我私库里的银子,同公中并无瓜葛,你莫担心。”
锦澜听了,也就放下心来,公中的账每月都会有账房汇报给老太太,若是被老太太知道母亲私底下给了她这么多银子,怕是会给母亲引来不小的麻烦。
“好了,时辰不早了,还得去给老太太和你父亲辞行。”沈氏拍了拍锦澜的小手,不舍的叹道:“路上可要仔细些,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说着眼圈便红了几分。
锦澜见状,忙赶紧应下,又岔开话头,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贴心话,便起身前往嘉裕堂给老太太请安辞行。不想叶霖,叶锦薇和韶姨娘还有叶昱均在。
一家子难得聚在一起,好声好气的吃了早膳,锦澜和叶锦薇便动身了。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清早那场细雨已经止住,明媚的阳光自天际洒下,气温凉爽宜人。
叶府大门敞开,领头两辆朱轮华盖车,随后是三辆普通的青盖车,最后是十余辆硬木平头车紧随其后,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队伍里还跟着两名厨娘和一名大夫,更有二十多名叶霖的心腹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最前头的两辆马车。一阵阵嘚嘚的马蹄声,咕噜噜的轮子声,喧阗着朝码头驶去。
街边的百姓纷纷让开道,好奇的探着脖子,三三两两聚在一旁看热闹。
“哟,这不是叶家的马车吗?”
“真是气派!”
“这么大的仗势,是往哪儿去?”
“瞧着像是往码头去,也不知那车里是谁?”
锦澜端坐在马车里,耳边的喧哗却勾不起她丝毫的好奇心,白皙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左手的指尖轻轻划过右腕上的景泰蓝镯子,心里却似翻腾的江水般无法平静。
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已经不是她所能意料和掌控的了。
可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一定,一定,要回来!
马车走得并不快,要顾着后头装着寿礼的平头车,莫约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扬州码头。
由于清早那场细雨,如今江上泛着淡淡的雾气,远远看去,像是一阵阵轻烟在江上飘动,景色极为清雅。
码头边上停着一艘三桅红漆大帆船,还有几艘小船,李管事一早就派人用长帐围好了一条甬道,有两名丫鬟站在朱漆船梯边上,准备服侍她们上船。
马车停在甬道前一片清过场的空地上,来来往往的下人将平头车上的一口口箱子搬上到小船上,李管事前给锦澜和叶锦薇请安,“大姑娘,二姑娘,船已经备好了,还请姑娘登船。”
锦澜踏着脚凳由挽菊扶着,轻盈的下了马车,叶锦薇在前头也由司玲扶着稳稳的落在地上。
叶锦薇回头看了眼锦澜,哼的一声,昂着头便往沿着甬道往船边去了。
锦澜觉得又气又好笑,也懒得与她计较,稍稍扫了眼后头的行礼物件,与叶锦薇一前一后地上了船。
这艘三桅红漆大帆船,分上下两层,粗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