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八,雪后初晴。
天还未亮,汝南侯府已是人声渐显,傅氏几乎一夜未眠,寅时初便起身,盯着下人们忙进忙出,为老祖宗的寿辰做最后一丝布置。
寅末卯初,藕香榭的正房里也燃起了灯。
挽菊利落的将帐子撩起挂到银钩上,小声的唤道:“姑娘,姑娘,该起了。”
锦澜揉了揉朦胧的眼眸,侧头一看,窗棂外的天色仍是黑乎乎的一片,便忍着嗓子里的不适,嘶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初,时辰还早,姑娘不必担心。”挽菊拎起热在炉子上的铜壶,新沏了盏热茶端到床榻前。
锦澜点了点头,今儿个是老祖宗的寿辰,衣着妆扮上要比往日多花费功夫,自然得早些起身。她刚喝了茶,尚嬷嬷便指挥着两名粗使丫鬟抬着桶热水进了耳房,将茶盅搁在小几上,起身到耳房沐浴更衣。
挽菊和碧荷两人拿着绵软的月白布巾替锦澜绞干秀发,今儿个由尚嬷嬷亲自为她梳头。
“姑娘,老祖宗的寿辰不单只是叶氏一族的族人们来拜寿,京城里的官宦世家,十有八九都要到场,这装扮上,须得隆重些,以免失了身份。”尚嬷嬷执着象牙梳,在乌浓的发丝中来回穿梭,手指灵活的左分右绕。
锦澜端坐在妆奁前,透过菱花镜看着尚嬷嬷熟练的动作,恍惚中仿佛看到唐嬷嬷她眨了眨眼,抿嘴淡笑道:“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往常老祖宗的寿辰,姐妹们怎么装扮的,嬷嬷只管照着减去几分便是。”
虽说不能落了兰堂的脸面,可也不能越过本家去,中规中矩不出彩,却也不会出错,况且她原本就没打算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引人注目。
尚嬷嬷明白她的心思,略微颌首,便忙活起来。
锦澜还未及笄,不能正紧的盘头,尚嬷嬷便给她梳了个京里流行的芙蓉归云髻,又从鬓边分出两缕头发,缠上坠了明珠的头绳,垂于胸前。白皙的脸上施了一层薄薄的宫粉,白里透红,粉嫩的唇上也涂了一抹淡淡的绯色,整张小脸顿时显得姿颜俏丽。
“姑娘的容貌,不输于本家任何一位姑娘。”尚嬷嬷忍不住赞叹了句,才搁下手中的象牙梳。
锦澜双颊越发通红,她没好气的瞪了尚嬷嬷一眼,“嬷嬷,若不快些,怕是会误了给老祖宗拜寿的时辰。”
尚嬷嬷极为难得的呵呵笑道:“误不了,奴婢心里算着呢。”说罢便打开镜奁,替她挑选首饰。
锦澜自扬州带来的首饰,样式虽比不上京城里的新颖,可东西确实极好的料子,明珠颗颗斗大,明晃照人;宝石流光溢彩,通透纯净;即便是赤金的头面,也是十足十的真金,金碧辉煌;更别提另外一些罕见的好东西了。只是尚嬷嬷选了好几样,都被她摇头否定。
想了想,她便对碧荷说道:“去将那套蝶恋花的头面取出来。”
碧荷听了忙打开箱笼,将装着那套赤金首饰的匣子寻出来,捧到锦澜面前打开,赤金玉石在明亮的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虽说不宜过于隆重,可这套挽月斋的饰品带在头上,有心人自然会联想到许多,再者这是老太太赏的,戴上后就是不沾老祖宗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尚嬷嬷看了这套头面,也是连连点头,“华而不奢,如此甚好。”
敲定了首饰,最后才开始挑选衣裳。
碧荷在暖炕上列了好几套崭新的裙裳,布料绣工自然是顶好的,可她看着锦澜的目光在这些裙裳上来回打转,忍不住瞄了眼搁在柜子上的锦盒,道:“姑娘,若说好,还是老祖宗赏的那套更显得华贵些。”
锦澜垂下眼睑,状似认真挑选的摸样,心里却是冷冷一笑,她还以为碧荷不会开口提及那套衣裳,没想到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
她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这些衣裳都是母亲花费了好些心思,才准备妥当,为的就是老祖宗的寿辰,无论如何都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想来老祖宗不会计较。”
尚嬷嬷和挽菊不同,见惯了深宅大院中的勾心斗角,一下便听出了锦澜话中的含义,又联想到她已经许久没有让碧荷在屋里伺候过了,心里顿时明了,接着话道:“姑娘说的是,太太虽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可老祖宗若见了姑娘身上的衣裳,定会念及太太的孝心。”
碧荷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垂首低声应道:“是。”
锦澜笑似非笑的瞥了碧荷一眼,慢里斯条的挑了件胭脂红五彩千菊瓣立领儒袄,搭着藕荷色镶滚银边八福裙。着好衣裙后,腰间以一条月白双环四合如意绦束起,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小腰。
一切准备妥当,又经过三人好几番仔细检查,最终尚嬷嬷点头确认没有疏漏了,碧荷才将那件莲青添花番丝鹤氅披在锦澜身上。
这件鹤氅自然比不上原先那件狐裘,可上回在宫中落水,那件狐裘多了些许瑕疵,已经不能再穿着了。
虽到了破晓的时辰,窗外的天色仍是暗着,不过比起方才,已经亮了不少,槿千提着寿字大红灯笼匆匆进了藕香榭,恰好碰上锦澜出门,举起灯笼一照,顿时眼前发亮,忍不住赞道:“锦澜姑娘这身打扮,竟跟天仙似的。”赞完又移眼看向左右两旁的挽菊和碧荷。
两人亦是精心拾缀过,梳着双平髻,发间别着两朵桃红色的石榴绒花,还系着同色的绸带,身上穿着红裙绿裳,显得格外喜庆。就是尚嬷嬷,也装扮得十分得体。
见此,她又笑道:“两位妹妹也是出挑的。”
“槿千姐姐。”挽菊笑盈盈地见了礼,“我家姑娘才装扮妥当,这会儿时辰还不晚吧?”
有尚嬷嬷在,锦澜的时辰自然卡得死死的,哪会晚上半分?她不过是特意岔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