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穹思考了片刻,答道:“书法,乃书写运笔之道。”
章升贤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书写运笔之道?”
章德穹眨巴两下大眼睛,看着父亲的后背道:“万物各有其道,各循天道。万事亦有其道,亦怎么各循天道。”
章升贤闻言摇头:“此话无理。”
“为何?”
“因为无礼。”
“此话非是出于我口。”
“那是谁说的?”
“何老。”
沉默片刻后,章升贤微微颔首:“此话有礼。”
“为何?”
“因为有理。”
章德穹揉着眉心:“此话怎讲?请父亲言明。”
“因为此理非你所悟,故无理。而何老已悟此理,有评论的能力与资格,故有礼。”
章升贤起身,转回身负手看着儿子:“书法若言其为书写运笔之道终归无趣。书法书法,书,乃书写;法,乃方法。故书法乃是书写的方法。称其为道或也可行。但若言书写运笔之道则过大,也太空太玄虚,于书法无礼,故我道你‘此言因无礼而无理’。”
章德穹闻言,不禁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道:“父亲,您是否是修行者?”
章升贤看了儿子一眼,微微一笑:“曾经是。”
“较之何老如何?”
“无法可比。”
“为何?”
“他修的是儒,我主学的是道。既非一家,如何可比?”
章德穹认真地道:“何老曾言:万法殊与同归。”
章升贤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那是在达到极高的程度之后,方可论及万法殊与同归,故也有一法通,万法通之言。不然,又何必分儒释道三大家,武法数工等数百家呢?”
章德穹有些好奇:“那您能否讲一讲儒学修行之途与境界划分之属?”
章升贤再度将双手负于身后:“子曰:子不言。”
“那释学呢?”
“佛曰:不可说。”
“您所学的道学总可以吧?”
“子曰:子不言。”
章德穹奇道:“怎的有两个‘子不言’?此话究竟为谁所说?”
“儒家孔子前辈。”
“那道学的传授与孔子前辈有何干系?”
“无甚干系,但若老子前辈在此,也会很赞同这句话的。”
“……”
“父亲大人,您此话无理啊。”
“否矣,此言有理。”
“怎的有理?”
“因为有礼。”
章德穹头上似有万千黑线,剪不断,理还乱:“父亲大人此言未免无趣……”
“否矣,我是无聊。”
章德穹感觉自己被父亲彻底击败了,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既然说不过父亲,那便不说。于是章德穹直接开门见山:“敢问父亲大人此次叫我前来有何教诲?”
“曾经有。”
“曾经?”章德穹突然想起父亲曾言道:曾经是修行者,不由得心中一突,问道:“曾经……是何意?”
章升贤走到茶几旁的椅子边坐下,示意他也坐下来:“曾经,即为字面本意:曾,乃之前;经,乃经历。故曾经乃是之前经历过。”
章德穹从未发现过父亲竟有将好好的一件简单的事变得复杂的天赋。
不过父亲既然这么说,他也便是知道了父亲并不愿点明。
章德穹来到茶几旁,拿起茶壶正欲为父亲与自己斟茶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茶盏与父亲面前的茶盏已是斟过放凉至刚好适温的清茶,不得不放下茶壶继续道:“那父亲之前缘何叫我?”
章升穹摸了摸自己不算浓密的胡须,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和何老关系如何,顺便让你去找他,让他帮你算算你的修行之途如何。不过现在不用了。”
章德穹不解:“为何?”
章升贤端起茶盏吹开浮在表面的些许茶叶,抿了两口润了润嘴唇:“因为之前我问你何为书法时,你曾说过何老那样一句玄奥的话,又在我言及我与他无可比性时,曾言何老万法殊与同归的理论。这很说明问题。”
章升贤放下茶盏:“首先,这说明你很信任他。否则也不会下意识拿他的理论回答我或反驳我。其次,这说明你与他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很好。否则他也不会告诉你这些大道理。 况且这些大道理讲一遍你必然不懂,只有不厌其烦的给你讲,你才能了解这些知识。这说明他也很看重你。”
“而何老本身又是一个孤独者,一旦蒙他看中,他必然会帮你,给你一些助力,而何老最拿手的便是易经卜卦与棋盘推演,因此他必然在此方面有求必应。而你做为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孩子,对这方面必是好奇万分。而修行之途也必然是你所好奇向往的——这不仅是小孩子的天性,更在你上午听闻玄都观开观收徒时那仿佛可燃尽一切的灼热期待的眼神中将对修行的向往展现的淋漓尽致。而修行又是极少数人才拥有的能力,因此你必会寻何老卜问你的修行前途。”
“卜卦的结果必然不会太好,否则你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怎会如此沉稳?亦或是说如此焦虑,以致你今天中午一反常态没有午休。”
章德穹张了张嘴,想反驳父亲自己是因为被玉枕硌了一下才睡意全消的。
不过突然转念一想,自己枕这玉枕好歹也枕了十来年了,怎么会突然狠狠地硌了一下?而且平时就算自己被硌疼了,硌醒了,也很少会睡意全消,一般都会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