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赖着不肯走,怎么也讲不通呀。
要是起了疑,哥哥脾气教养再好,也要来领人了。
六月的京城雨水丰沛,只是刮了一阵小风,就有细雨落下来。
司机到得很准时,黑色奥迪在面前停下时,她用一只手挡在头顶上,小跑着上了车。
辛伯连车都还没来得及下,更遑论给她打伞。
他唉了声,往后递过去一盒纸巾:“没淋着吧齐齐?你应该等我一下的。”
庄齐扯出两张,从左边脸颊擦到右边,她说:“像这样的斜风雨,打伞也要淋湿的,干嘛还劳动您呀。”
辛伯感慨地摸了摸方向盘:“我老了,动作不如你快喽。小时候去学校接你下课,你还背着书包到处望呢,我人都站到你面前了。”
“是啊。”庄齐把纸团揉在手心里,她笑了笑:“您都接送我这么多年了,再要您累着,显得我这人多不懂事儿。”
辛伯说:“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才上大二就这么累吗?”
“嗯。”庄齐不愿意多谈其他,耸着鼻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累得要命。”
车开进大院后,庄齐接了辛伯的伞,下了车。
她刚站定,就被周衾喊了两嗓子:“齐齐!齐齐!”
庄齐对辛伯说:“您先回去吧,帮我放一下包。”
“好的。”
天色昏暗,细雨洇润着道路两旁深绿的灌木丛。
她撑着伞走过去,站到周衾面前说:“你怎么伞都不打一把?淋成这德行。”
“故意的。”周衾靠得离她近了一点,把脸伸过去:“就是想让你帮我擦一下。”
他们在一起长大,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分开过,只不过周衾去了清大数学系,这才见面少了。
庄齐拿出帕子,轻柔地给他抹掉额上的水珠。
擦完后,她有些嫌弃地丢给他:“咦......你帮我洗干净。”
周衾即刻接住,笑得颇有点自作自受的意思。
他说:“那我还不如自己擦呢,真是。”
“好哇。”庄齐转身就要走的架势,她说:“那你下次不要叫我了。”
周衾是周家的小儿子,但却不是周夫人生的。
这在人多嘴杂的大院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他的生母是谁,现在在哪儿,恐怕连他父亲周吉年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外一律只称是从福利院领养的。
有人曾扯下这块遮丑布,没分没寸,半真半假地问周吉年:“您这运气也太好了,随手领一个,就挑着了和自己这么像的,比亲儿子还真呢。”
周夫人铁青着脸不说话。
周吉年也只能笑笑:“缘分,缘分。”
虽然是进了门,但周夫人对他并不算好,哪怕她没有自己的孩子。
读小学的时候,周衾总是饿着肚子来学校。
大伙儿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刷牙慢了一点,妈妈把早餐全收走了。
周衾生得好,白白净净的,斯文俊秀,性格又十分和顺,在班上人缘很好。
她还记得,那会儿他和钟且惠坐同桌,她每天都把糕点装在餐盒里,带来学校给周衾吃,眼观八方地替他打掩护,防着老师过来。
只不过,后来钟家出了一点事情,钟且惠随父母去了江城。在这之后,周衾的同桌就换成了庄齐。
身世同样坎坷的少男少女,从此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周衾为人沉默,不爱讲话,但很善于倾听,无论说的出口,说不出口的,庄齐都愿意和他聊。
雨丝飘飞中,周衾拉住生气的庄齐:“我就是要让你看它呀,一只小猫。”
“真的呢。”庄齐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淋雨了。
一把大黑伞斜立在雨中,遮住了一只病弱的瘦猫,它的皮毛脏兮兮地黏在一起,已经辨认不出颜色,看上去可怜极了。
庄齐又夺过了帕子,发挥最后一点余热,给猫揩了一遍脸。
用完了,仍旧丢回给周衾:“这下真得洗了。”
“知道了,大小姐。”
她说:“我们给它找个地方吧?可是我哥哥不让养呀。”
周衾亮出兜里的东西:“我妈妈也不会允许的,看见我她已经够烦了。不过没关系,你觉得把它放那间旧仓库怎么样?你看,我连猫粮都带上了。”
庄齐点点头:“走吧。”
“那你撑一下伞,我把它抱起来。”
“嗯,慢点儿。”
他们一开始是走着,后来嫌走太慢了,干脆在雨里跑起来。
两个人笑着打唐家门口经过。
蓉姨眼尖,停下手里的活计说:“哦哟,齐齐真是傻掉了,和周家的瞎跑什么呢,回来一定湿哒哒,要着凉的呀。”
窗外风雨如晦,唐纳言站在一楼的菱花窗边,手上端了杯已经冷掉的茶。
他就这么看妹妹跑过去,初夏的风浮动她的裙摆,笑得很开心。
那种开心是很直观的,少年人独有的一腔赤诚,对将近三十的他来说,是无论如何做不出的。
所以真的是谈恋爱了,是吗?
她今年才十......都十九了啊,已经是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和喜欢的男孩子发一点疯很正常。
话虽如此,论情论理亦如此。
但唐纳言就是感到不安,像有什么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向未知的深渊滑下去。
讲起来可笑,他甚至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惊痛。
这种痛感从轻到重,由隐而显,就发生在那么一瞬。
不知怎么会想到遗弃这么严重的词汇。
她是他的妹妹,早晚是要从这个家出去,和心爱的男人,组建一个她自己的家庭。或者是抛弃传统的社会责任,追求个体充分的独立和自由。
但无论哪一种,他都是一个不在选项内的人,既然从未被选择过,何谈放弃呢?
唐纳言无声地笑了下,摇摇头。
最近大概是累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