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猜不到,但以她对谢勋不算多的了解,这人本就凉薄寡恩,听闻了这事也未必会管。
再说,这亲事又没过明路,两家人私底下达成共识,又没个白纸黑字,人家就是要改口,你也拿人家没辙,最多骂一句不厚道,又能如何呢。
这时,关着的正屋大门再次打开,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迈着缓慢的脚步走出来,扫视了一圈院子,对着云瑶还算客气道:“老夫人年事已高,管这管那的体力不济,前头两位少夫人又得养胎,后院的事还请三少夫人多担待,能处理的就自行处理,处理不了的再来问。”
“这些日子,三夫人过得也着实不易,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了,还请少夫人多多体谅。”
一席话说得马氏眼泪汪汪,云瑶却头疼不已。
她可否理解为,老夫人这是在试她有无管家的能力,又或者对侯府的态度,一如父亲为了锻炼她,丢了几个田庄叫她自己去管,收不收得到粮,也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秋收的季节,她也该去田庄走一遭了。
几个田庄,亩数差不多,报上来的粮产量差异却不小,毕竟已经嫁人了,又不好将几个田庄管事都叫到侯府来一个个地问,动静大了,总有人要议论的。之前大手笔地给灾民捐粮,也不是说说就有了,这世道乱,自己手头多囤点粮,总是不愁的。
还有她规划中的地下粮仓,郑伯可寻到地方没,要够隐蔽,还得往郊外山中去。
几番思量,云瑶越觉这偌大的府邸就是个牢笼,在娘家她还能偷摸着出去干点事,到了这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出个门着实不易。
心境使然,云瑶看马氏也更宽容了。
命丫鬟将人搀扶到次间歇息,云瑶给马氏递了杯温水,叫她先润润嗓:“三婶莫再激动,先听我说,夫君什么脾气,三婶应该比我更了解,更何况儿女亲事,得两厢情愿,那边不愿意了,三婶您一人在这着急又有什么用。这事儿我是无能为力的,不过三婶想去白云观祈福,我倒是可以作陪。”
“不过,”见马氏原本憔悴无神的眸光猝然一亮,云瑶话语一转,“到了外头,三婶还需听我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这路程不算近,若在农家借宿,你也莫过问,我能保证的是,我们一定会到白云观,让三婶顺利给仙人磕头上香。”
“能到就成,老三媳妇儿,还是你仗义啊。”那人给她的许诺便是,只要云瑶能到白云观留宿,就给她家老爷脱罪,免受刑罚之苦。
吴氏走投无路,也只能铤而走险。
正屋这边,老太太不见人,但消息没少听。
“她真不闹了?”老太太不咸不淡地问。
嬷嬷笑着回:“是的呢,喝了药,歇下了,三少夫人陪了许久,可真是个好脾气的人儿。”
老太太也笑了:“我一看她,就觉得这孩子不简单,和当年的我有几分像啊,忍得住。”
“可不是,那些年,可遭罪了。”嬷嬷亦是感慨万千。
若非老太太收留,她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怕早就成了一堆被黄沙掩埋的白骨了。
“只是这白云观毕竟远了点,留宿几日,我也不大放心。”老太太颇为顾虑。
嬷嬷却不以为然:“三爷可不是三老爷能比的,如今管着禁军,手头多的就是兵,自己媳妇外出,总该挂心些,我们这边也多派些家丁随行,毕竟还在京畿范围内,匪贼哪敢太猖狂。”
“你这么一说,也使得。”老太太稍稍宽了心。
马氏死脑子,不应她一回,还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幺蛾子来,难得云瑶愿意作陪,为人大气,将婆家人当自己人,老太太这么想着,内心也宽慰了不少。
云瑶平时看着懒散,可一旦有了决定,那也是雷厉风行的主儿。
当晚,云瑶便叫连翘收拾易走山路的简便行装,自己则摊开了父亲送的生辰礼京畿地形图,白玉的手指在纸面上往西郊方向挪动。几个庄子到白云观的距离,她该如何走,才能全部顾及到,若是不顺路,那还得换道,去时走哪条,查哪两三个田庄,回来时又查哪个庄子。
中途若是出了岔子,又该如何。
云瑶许久未曾这么耗神过,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疼,遂把图纸折起锁进匣子里,自己倚在榻上养养神。
没多时,连翘激动地进到内室:“小姐,姑爷回来了。”
再不回,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男人在外过得似乎也不算好,一身清辉又夹杂着肃冷之气,一进到屋内,云瑶便有种遍体生凉的感觉。
她还没说什么,他倒摆起了脸色。
云瑶也不起身,任由男人看着,心里不对劲,但倔强地不表现出来。
谢勋把手里的书放到榻上的小几,也不看云瑶,只低沉地一声备水就一转身出了屋,洗漱去了。
这书奇奇怪怪的,封面破旧不堪,那上面的几个字也不像时下流行的几种字体,云瑶扫过一眼,没瞧明白,不自觉地身子挪了挪,试图看得更为清楚。
什么蛊法。
好似是这么个意思,但绝非正经玩意。
云瑶惊疑不已,这书若落到外面,被庶民拾得,那就是罪了。
男人就这么把书搁在她面前,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她手里,又是何意。
云瑶更是不解,加之好奇心作祟,使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动作极轻地翻开了一小页。
这一翻,不得了,仿佛开启了神秘的禁区。
有关异族蛮邦的各种传说,最精彩的莫过于巫蛊之术了。
只不过,好些歪七扭八的字,云瑶仍是认不大全,全靠悟了。
“好看吗?”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伴着沐浴后的淡淡松香。
“还成。”云瑶随口一回,缓缓把书掩上,端地一本正经道,“这书,郎君可得藏好了。”
被人查了,她可不认罪。
谢勋浑不在意,任由那书大咧咧地躺那里,目光幽沉沉地,声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