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霓下来,入目便是亭台楼阁、林木葳蕤的盛景,曲折的廊桥蜿蜒横架在湖面上,在清澈的湖面上留下淡淡的虚影,尽头则是一座红底白墙的水榭,颇有苏州拙政园的风格。
景致排列算不上规整,视野所及却很是和谐,看着古朴,随意一处花木都不是凡品,实在是奢丽备极。
“白天没什么好看的,到了夏日的晚上,满堂荷花、明月当空,那景致才算不错。”谈稷走在前面,回头笑道。
方霓只能附和地笑笑。
她又没见过,想象不出来。
进了厅内才觉得外面的景致不算什么,随处一瞧,身后挂着几幅巨幅的手工苏绣,当真算得上巧夺天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黄花梨木桌上是整套的云肩如意三头紫砂壶茶具,看似简单的陈设却大有学问。
方霓盯着那套茶具看了会儿,觉得有点眼熟。
当时没认出来,后来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在网上某篇博文上看到过,里面洋洋洒洒感慨北京的有钱人真多,这套茶具在零几年的某某私人秋拍上拍出了天价,后来被匿名买走。
不过认识谈稷久了就知道,这种东西他多得是,别人当古董珍藏,他就当个普通喝茶的用具,砸了磕了也不心疼半点儿。
这种积累了几代人资源的老牌家族,底蕴之深,如老树扎根,平日不轻易显露,不是墙外人可以窥探到的。
方霓随处看了看,总怀疑这木桌也是古董,那副屏风也是明朝的东西,不敢乱碰。
“坐啊。”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谈稷莞尔。
方霓指了指面前的那把黄花梨木的交椅:“这个不是古董吧?坐坏了我可不赔的哦。”
他都笑了,温壶之后,将茶叶拨入煮沸的茶水中。
方霓不懂这些工序,也不明白第一遍煮了后为什么要倒掉,但觉得他这一整套做来如行云流水,很有艺术观赏价值。
茶到手也不错,她不会品,只觉得好喝不涩口。
茶汤清澄,回味甘香悠长,嗅觉视觉感官都是极佳。
可他偏偏要问一句怎么样,她秀眉微皱,好心情没了。
谈稷递来询问的眼神。
方霓说:“你怎么像小学时带我们去春游的老师一样,春游完还要逼着我们写作文。”
谈稷微愕,忍俊不禁,索性也不问了。
仔细想一下,确实败兴得很。
他想,他平时开会时底下坐着的那些汇报的下属,有时的心路历程是不是也是这样。
只是他们不会像她一样直白地表现出来。
“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妙人。”他放下茶杯,笑得很有趣。
方霓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有时候真觉得他这人连坏都可以坦荡得很,不屑于隐藏,很直白就能窥破。
但难窥破的是这里头的情谊到底有几分。
至少曾经一度,她都认为他只是觉得她好玩想戏弄她,像逗一只猫儿和一只狗儿那样。
她也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能比周念之流更有姿色和知情识趣。
日头逐渐西斜,谈稷刚想拨一根烟,想到什么瞥她一眼,去了窗边。
支摘窗外,细雨绵绵,湖水汇入低洼地,远处江天一色,灰蒙蒙的愁闷感扑面而来。
方霓不太敢打断他,但肚子饿了,她从果盘里摸了一包果脯拆开。
这果脯也和自己之前吃到过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干硬,软糯又有嚼劲。
她又摸一块。
“饿了?”谈稷不知何时已经掐了烟回眸,笑望她一眼。
方霓红着脸点了点头。
谈稷随手将烟蒂扔桌上:“走吧。”
两个佣人模样的人低眉顺目地站在外面,等他们出了门才进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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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她去的是东边的一座二层小楼,二楼窗户开出去,正对底下的湖心亭,是个观景的好去处。
门前栽着几株白玉兰,含苞欲放,毓秀留香,俄而狂风忽至,摇落一阵花雨。
被雨水浸润得通透的青石板上,铺开点点花瓣。
方霓的关注点却都在菜肴上。
四冷八热外加两个汤,以及精致的咸甜两盘点心,可谓丰盛。
方霓用勺子舀了一碗汤,搅动时才发现这不是鸡肉也不是鸭肉:“什么啊?”
“花旗参煲鳄尾。”
方霓:“……”这是要补死她吗?
不过她还是默默吃了,吃人家的好像没有什么挑剔的余地。
味道还可以,比较清鲜的味儿。
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一眼,眸光微变忙去了窗边接通。
原来钟眉已经被放出来了。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把电话挂了,她回到座位上,犹豫一下,“谢谢你。”
“什么?”他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喝一碗清汤。
方霓略加重了语气,诚恳地说:“钟眉的事,谢谢您帮了我。”
岂料他说:“口头感谢可没什么诚意。”
他徐徐掀起眼帘,睫毛后一双幽邃的黑眸定定凝视着她。
很难描述那种眼神,分明平静到沉缓,但似乎又有一种洞察的审视,要将人剥皮拆骨细究其里。
只那样安静望着,方霓已经说不出的紧张。
她下意识又舀一勺汤,此刻总感觉,手里要拿点儿什么东西才安心。
只是,那汤迟迟不入口,陶瓷汤勺不经意磕在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谈稷薄唇微扬,话锋一转:“吃完饭陪我逛逛吧。”
她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忐忑。
好似你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暴风雨,却迟迟将落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