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桂花巷的尽头。从外头看,只有一对一丈多宽的黑色木门,上面的松漆也有些脱落,十分低调朴素。
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入目先是一座三人高的假山,假山周围有一片“万竹园”,左右各有一条小径,通往东西跨院,那是陆瑾的大儿子陆长卿和小儿子陆长信两家住的地方,假山后头是三进正屋,前排是客堂,陆瑾和夫人钱氏住在第二进房子里,最后面三间屋子是陆瑾给陆晏和留的,他每次来便歇在后头。
陆晏和来时,陆瑾一家已经用过晚膳,两房媳妇带着孩子回了自己院里,只剩下陆瑾和钱氏在客堂吃茶闲话。
他前脚来,万华楼的伙计后脚便到了。陆晏和从伙计手里接过食盒,跟着管家到客堂拜见师父。
陆瑾坐着没动,钱氏赶紧把他拉起来,让他坐下,笑着道:“我跟你师父算着日子,想着你该来了。可吃过饭了?我还给你留了几只蟹酿甜橙。”
说着向侍女使了个眼色:“巧儿,快去厨房拿来。”
“多谢师娘。”陆晏和起身,把从万华楼带来的几道宵夜摆在桌子上,这才有些拘谨地坐在陆瑾下首。
陆瑾和钱氏都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钱氏保养得还好些,穿金戴玉,虽上了年纪,看起来也是和蔼可亲。陆瑾却是身形干瘦,身上只穿了件灰褐色葛布道袍,两只眼窝深深地凹进去,神情有几分萎顿。
陆晏和看了心中默默叹息,皇城里的风雪实在是摧残人,什么样的好人进去,战战兢兢熬个几十年,也要给折磨得不成样子。
巧儿把蟹酿橙端上来,又悄声退下。
“你这是打万华楼过来?”陆瑾瞥了眼桌上的菜色,缓缓问道。
“是,几个同僚商量事情。我过来时挑了几样宵夜,师父师娘尝尝,若是合胃口,我叫伙计每日送来。”陆晏和欠了欠身子,给陆瑾和钱氏各盛了一盅桂花藕粉糯米小团子,每个只有芡实大小,紫绿黄白黑五种颜色,晶莹剔透的特别好看。
钱氏尝了,笑着说了声“好甜”。
陆瑾却道:“我老了,克化不动这个。”
陆晏和讪讪地收回手,不知接什么话好。
“你看你,阿晏一片孝心,你做师父的怎么还拉着个脸,摆起谱来了。赶明儿阿晏不来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念叨八百回。”钱氏嗔怪了一句,转而对陆晏和道,“阿晏别跟你师父一般见识,他老糊涂了。”
陆晏和忙道:“我也记挂师父师娘,只是东厂和宫里琐事多,抽不开身。师父师娘莫怪。”
钱氏道:“怎么会,你大哥在外任上,你二哥又天南海北的跑生意,一年到头两人也回不来几趟,家里还多亏了你照应呢。”
“师父、师娘放心,今年年底京察,六部里都能有空缺,大哥在外任也满九年了,可以趁着这次京察,调到部里做个京官,就算职位不高,好歹是能在您二老跟前尽孝。”陆晏和觑着陆瑾的脸色,小心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跟师父商量,给大哥谋个什么职位好?”
听他如此说,陆瑾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这事你去办就好,不用什么肥缺,家里也不缺这点儿银子,最好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事端,让他做个闲曹即可。”
“是,师父放心。”
“嗯。”陆瑾应了一声,半晌才忍不住道,“斗倒了李贵妃,这次你痛快了?”
“......师父知道了。”陆晏和愣了一瞬,神情又恢复如常。
“我知道当年的案子你冤屈。可你如此搅弄风云,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事关大梁江山,若惹得朝野动荡、社稷倾覆,你就是千古罪人。”陆瑾“啪”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厉色道。
陆晏和不服地辩驳一句:“大梁江山姓赵,又不姓李。李氏倒了,与大梁何干。再者说,李贵妃失宠,是因李氏一族外戚势大欺主,对李家釜底抽薪、连根拔起,那是陛下的心思,赖不到我头上。”
“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陆瑾质问道,“难道不是你与曹臻那阉狗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把李阁老逼出内阁的吗?”
陆晏和咽了口唾沫,别开脸道:“师父与李廷弼私交好,前几年您在司礼监主事,要我忍我便忍了。可如今,您已经致仕,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难道还要忍到李贵妃的儿子登基为帝,拿我当狗使唤吗?难道要我拖着半身残躯,对着仇人的儿子三拜九叩、摇尾乞怜?师父,我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你大可以离开皇宫,不做这个东厂厂督。”
“我一个太监,离开皇宫,还能去哪儿?”
“你......逆子!”陆瑾气地骂道,“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救你,让你烂在水牢里。”
“我让师父失望了,师父要打要罚,晏和都无怨言。”说到后面,陆晏和的嗓音嘶哑,眼中也闪过波澜,但仍是抿着嘴一脸倔强。
钱氏心疼地给他倒了杯茶:“你是不是又一整日没喝水,嘴唇都干裂了,快润润嗓子,在自己家里不用拘着了。”
陆晏和接过水捧在手里,垂着头与陆瑾沉默相对。
“好,好,你如今是东厂厂督了,老夫一介布衣管不了你。”陆瑾说罢,站起身拂袖而去。
钱氏站在那里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师娘,您去照看师父吧,我没事。”陆晏和轻声道。
钱氏宽慰他道:“你师父刀子嘴豆腐心,生气也不全是为了李氏。他是怕你和那个曹臻纠缠不清,曹臻跟你师父在后宫敌对十几年,为人阴毒心术不正,你师父怕你吃亏。”
陆晏和保证:“您让师父放心,只此一次,我以后再不会胡来了。”
“那就好。天晚了,你自去后院歇息,被褥都是新换了晒过的,多喝些水。明日陪我们吃过早膳再回宫。”钱氏道,“我去劝劝你师父,你不用担心,父子俩哪有隔夜仇。”
“多谢师娘关心。”陆晏和也跟着站起来。
把钱氏送到客厅后的主屋,看了眼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