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殊从彩衣堂里出来,脑袋里就浑浑噩噩的,管家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她了,梅殊上了车,只觉得手脚发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
车子开的很快,在夜色里如同怪物一般,嗡鸣着远去。
缓了好一阵儿,梅殊才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出来,似乎都没有和杜怀声说上一句话,而且在她走之前,她似乎听见了杜怀声答应了钱尚民的逼迫,而她却没有阻止。
只是她现在也顾不得了,只因为刚刚那小厮跪在她面前,开口就说俞家出事了,她一再追问,那小厮只说和俞泽有关,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搞得梅殊心慌无比。
在这样心急的状态下,梅殊终于到了俞宅。
她刚刚跑进门,还没有说话,就看见坐在客厅里,仿佛老了好多岁的俞卿,他的身子佝偻着,两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些许花白。
梅殊走过去,低声开口,不敢惊扰了他一般:“爸,我回来了。”
俞卿回头看向她,父女俩四目相对,俞卿的眼眸里满是哀痛,他的声音低沉无比:“潋儿,你弟弟出事了。”
梅殊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不敢说话。
俞卿继续开口:“我听人传回消息说,那艘前往广州的船,遇上了水匪,不仅船上的货被抢了,而且那艘船也被破坏得严重,所以沉没了。”
梅殊的心头一颤,随后,一种莫名的悲鸣心痛之意让她忍不住手脚发颤,她有些踉跄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俞卿哀伤的侧脸,她的声音不由得哽咽:“怎么……怎么会……”
俞卿的脸上,缓缓有泪水落了下来,他坐在那里,似乎是沉痛,又似乎是懊恼:“早知道,这批货我就不该让他去送……否则他怎么会……”
气氛在这一刻压抑起来。
梅殊按住自己的心口,她忍耐住那股难受,她想说什么来安慰俞卿,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父女俩只能沉默着,沉默地在这厅里一坐再坐,直到夜深。
那天晚上,梅殊陪俞卿坐了很久,一直到快要天明时,俞卿才疲惫地让她回去休息,只是在梅殊起身要走之时,只见俞卿突然身体一歪,然后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梅殊大惊,连忙大声呼叫管家和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俞卿扶起来去就医。
俞卿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遭受重大打击的他,立刻就病来如山倒,整个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一时间,整个人俞家的重担,全部都压在了梅殊身上。
俞泽出事,去广州的船沉没了,他也生死不明。
茶行这边也并不消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批人,说新会茶的会白茶以次充好,以旧冒新,破坏行业的规矩,在茶行的门口拉横幅,大声抵抗质疑,一连好几天,搞得茶行的门都不敢开。
而且这群人的声势浩大,梅殊根本没有办法把他们驱散,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个时代没有大喇叭,梅殊就只有一张嘴,每次想要说什么,还没有张嘴,那群人就统一喊着口号,把梅殊所有的话都压了下去。
这样的情况,就算去警署找了警察,也并没有好转,那群人一见到警察,立刻四散逃窜,抓都抓不到,等警察一走,他们又卷土重来。
这样针对性的打击活动,不用想都是有人故意针对,梅殊一边焦虑着,一边思考到底是谁要整俞家,就连俞泽失踪这件事,她也觉得并不蹊跷。
不过想来想去,梅殊觉得,能够做这件事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邱家。
因为邱家在这卫南城中势力庞大,再加上她又下了邱家的脸,他们要蓄意打击报复,是很有可能的。况且卫南城的水上商路,一直都在邱家手里,所以俞泽出事,未必然不是他们的手笔。
想到这里,梅殊决定,自己要去找一下邱宇棠,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她的任务只是改变杜怀声的命运,可是俞家如今的情况,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再怎么样,她现在是俞潋,俞家的事,她始终是有责任承担的。
梅殊是在一家茶馆里找到邱宇棠的。
她走进去时,那戏台子上的姑娘正抱着琵琶,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鬓边的芍药红的艳丽。
邱宇棠坐在台子正下面,他正在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曲儿,依旧是一身白西装,大头皮鞋,戴着那斯文人的眼镜,一副痞子人的样儿。
不过难得的是,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水色的厚旗袍,外面裹着厚厚的棉衣,头发梳成长长的麻花辫,一张小脸俏白,气色说不上好。她的肚子已经隆起,把棉衣撑着,格外显怀。很明显,这是水仙。
梅殊走到邱宇棠身边时,是水仙先看见她,水仙的眼里立刻露出紧张,有些些许防备,她伸手推了推邱宇棠,低声开口:“爷,有人找你。”
邱宇棠不耐地拨开她的手,他回头,看见的就是一身紫色旗袍的梅殊,她身上的白狐狸斗篷衬得她肤若凝脂,邱宇棠眼前一亮,立刻起身微笑:“阿潋,你怎么来了?”
梅殊有话直说:“有空吗,想找你聊聊。”
“有空。”邱宇棠笑了,“你想聊什么,我都奉陪。”
梅殊转身就往茶馆外面走,邱宇棠自然跟上,水仙也要跟着,邱宇棠却回头冷冷开口:“别跟着我,就在这儿坐着,我会回来。”
水仙的脸上露出委屈,不过她到底不敢违抗,只得老实在那儿坐了下来。
梅殊和邱宇棠出了茶馆,两个人顺着街道走,昨夜下了雪,街道有些湿润,还有些肮脏的积雪,邱宇棠轻笑开口:“阿潋,外面冷,不如我们找地方坐坐吧。”
“不了,”梅殊直接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