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过,天儿似乎晴了起来,温度也有所上升。
杜怀声开始跟着杜楚早出晚归,很少再去戏班子唱戏,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他的彩衣堂,反而花了大价钱,从外地请了一个角儿过来,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顶上。
那角儿唱的很不错,身段也好,一双水袖甩得十分漂亮。五米十米的彩绸在他手里甩得出花儿来,总是赢得满堂彩,吆喝声不断。
似乎世人总是这样,无论台上描红画绿的是谁,只要他盘亮儿条顺儿,都可以做主角。
梅殊去听了两次那新角儿的戏,还不错,反正这门艺术在她眼里,其实大无差别,谁唱都一样。她只是不愿意被关在那笼子里,每天就像个木偶一样,等着杜怀声回来。
杜怀声似乎是真的打算跟着杜楚干了,如今的他也不穿那青衣袍子了,反而套上了西装和皮鞋,戴上了礼帽和围巾,一表人才,俊秀无比,倒是有几分新时代青年人的样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梅殊还是喜欢曾经那个穿长衫的单薄青年人,她总觉得,那样的杜怀声,才是活着的,而今在自己面前这个人,其实只是一张面具。
于是她更不爱搭理他了。
每天晚上他回来之后,她都是躺在床上读书看报,任凭他和她说今天他做了什么,认识了哪些人物,同谁吃了饭喝了酒,她都兴致缺缺,应也不应,他就像在唱独角戏。
她唯一有声色的,大概就是和他做 | 爱的时候。
所以他变得越发爱折腾她。
坐在椅子上,按在墙上,又或者在寒冷的露台上,床头床尾,地板门边,他用尽手段让她哭,让她难耐,只为了感受她在他面前还是曾经那个俞潋。
可是他也只能做到这些而已。
他控制不了她的思想,也控制不了她整个人,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具空壳。
每次事后,她都会擦干净眼泪,平静地躺下,他去抱她,哄她,她都只是闭着眼睛,仿佛疲惫至极睡着了一般。
他似乎永远地留住了她,可是又像从来没有得到过她。
她就像是一只风筝,线虽然在他手里,可是却脆弱易断,他只能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依旧远在天边,而那根线,似乎永远收不完。
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梅殊一只过到了春天。
海棠花开的季节,梅殊去彩衣堂听戏,见到了邱宇棠。
他这段时间似乎过得不怎么好,形容憔悴了很多,坐在彩衣堂的二楼听着戏,向来风流倜傥的俊俏变得充满了疲惫。
梅殊上了二楼的楼梯,路过他的座儿时,他叫住了她。
梅殊回头,和他四目相对,邱宇棠笑了笑,指了指一侧的位置:“和我坐坐吧,杜太太。”
他叫她杜太太,不知道为什么,梅殊听见这个称呼,只想笑。不过她还是坐了下来,看着邱宇棠给她倒茶,然后剥瓜子。
他依旧剥了一把瓜子,剥瓜子的时候,梅殊和他都很沉默,直到那把瓜子剥了满把,他才递到梅殊面前,笑着开口:“吃吗?”
梅殊没有接过,她眉眼平静地看着邱宇棠:“你似乎很不好。”
“是不好,”邱宇棠点头,他笑,有种落魄的无力感,“家里生意难做,我也……一言难尽。”
梅殊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她只能沉默。
邱宇棠打量了一下她,在看见她身上的绸缎旗袍,珍珠项链,还有那白狐狸披肩时,他笑容里露出复杂:“你嫁人之后,似乎过得很好。”
梅殊语气淡淡:“或许吧。”
“谁也不曾想到,曾经的戏子杜老板,如今已经是这卫南城中的大人物,如今的他,普通人只怕是高攀不起了吧。”邱宇棠说,他的语气里有感慨,又些许怪异。
梅殊转头看着他,她笑了:“怎么,这难道不是风水轮流转?”
邱宇棠嗤笑一声:“是啊,轮流转。”
梅殊觉得和他无话,她起身要走。
临走前,邱宇棠拉住她,把那把瓜子塞在了她的手里,他脸上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阿潋,虽然曾经我对你志在必得,但是现在我却无比庆幸,你当初没有嫁给我。”
梅殊握紧了那把瓜子,她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好保重。”
当天晚上,梅殊回去之后,杜怀声发了疯。
他知道她见了邱宇棠,似乎是醋意大发了,按着她折腾了大半夜不算,竟然还想要把她关在家里再也不出去。
梅殊坐在沙发上,长发凌乱,身上的白裙子破碎,她看着眼前发疯的杜怀声,只觉得他真的是变了,她无力地开口:“你关我一辈子,还不如杀了我。”
杜怀声红了眼睛,他掐着她的腰,低声笑起来,声音破碎可怖:“你不会死,我舍不得你死,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明明是动听的情话,可是配上他那阴郁的表情,真是能够把人吓疯。
梅殊苍白地笑起来,她看着杜怀声扭曲的面容,语气讽刺:“你关着我,绑着我,不要我出去,杜怀声,这就是在杀我。你再这样发疯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逼死。”
杜怀声不想听这些话,他低头去吻她,梅殊偏头躲开,她抵住他的胸膛:“杜怀声,你在杀死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感情,你别忘了,因为你,我已经家破人亡了,我的弟弟死了,我的爸妈被迫远走他乡,如今我被你关在这里,做你的金丝雀,做你的提线木偶,你还要我怎么样?”
杜怀声的身体僵硬,随后他暗哑开口:“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梅殊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