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在家里,或拴在自己的脚脖子上,唯恐女人逃离后人财两空。可是这个与众不同的梦独着实比当兵前更加地离奇古怪了,居然说出愿意打光棍的话来。他,他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受到了强刺激而出了什么毛病?
守灵的人们怪怪地、不解地盯着梦独,有人转过头来,互相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点头,意思不言自明看来梦独的脑袋是真的出问题了。
他们一致地朝他们想要的结果去想,于是便会若真若假地出现他们想要的结果,而那结果又佐证了他们的设想。
虽是守灵,但守灵人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儿,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飘荡的灵魂是不会怪罪守灵人的,他们喜欢看到后辈们打打扑克或摆摆龙门阵呢;当然了,当香炉里的香火快要燃尽之时,自会有守灵人前去添加香烛的,也有人会烧上几张黄裱纸,安慰一下死者的灵魂,也安慰一下自己的心。
时候不早了,守灵人皆躺了下来,躺在用麦穰打成的地铺上,一个挨着一个。大家伙儿拉着闲呱儿,拉着拉着,就能把人拉入梦乡,把人白天的疲劳拉到九霄云外。
守灵的人中,除侄子们外,梦独的年龄属于偏小者。但里面还是有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甚至曾经同过学。由于近几年,他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所以他们的谈话便会转向原来曾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比如上学时期的趣事,评价老师,评价哪个同学,等等的。
他们依然在用着旧有的眼光在看待多年前的人和事。
梦独却持有不同的见解,他是在用他如今的认知理念和水平看待过去的人和事,所以,他的见解便跟别人有了分歧。别人便想,梦独怎么会那么想那么看呢?别人想了又想,想不明白,便只好想,大约梦独的脑子真的出了问题哩。
有个别人朝梦向权偷偷使眼色,意思是梦向权之前所言不差,梦独的确有了某种精神病患者的症状。
似乎是怕惊扰了尚在这屋里徘徊飘浮的灵魂,守灵人的拉呱缓慢而幽长,拉着拉着,困意袭来,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睡梦当中,就连担忧或惊喜梦独神经不太正常的梦向财和梦向权也睡着了,独有梦独辗转反侧,无法成寐。
说起来,他只有二十二岁多,可却偶尔会失眠,有时需要一遍遍地数羊方可入梦。左右守灵人高高低低的打鼾声,更成了噪音,搅得他头脑乱纷纷的。他想,近一周过去了,他们这批退伍军人的某些待办事项,相关部门大约已经作好了衔接,虽然没有户口簿,他明天还是要去公安局看看,能否*****;哪怕一时不能办理,也要弄清楚他需要开哪些证明补上哪些手续。
既然无法入睡,梦独干脆放弃了进入睡梦的努力,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由于这么多人睡在大通铺上,梦独并未脱光全身的衣着进入被筒,而是穿了衬衣衬裤的——别的守灵人认为他此举是假洋盘,不像个梦家湾人。梦独穿上了部队发的绒衣绒裤,又披上了军大衣,穿好鞋子。
他又朝香炉里续了三炷香,加燃了两支白烛。
香烟袅袅,屋子里的一切,昏昏沉沉的,看起来,都如在一种安静而怪异的寐中。
梦独放轻脚步,走出了灵屋,在院落里踱来踱去。他又想起了****的事儿,想起了遍寻不见的户口簿。他忽然想到,兴许并非梦向财或梦向权在捣鬼,而是另一个人偷走了户口簿,这个人,就是苟怀蕉。可苟怀蕉出现在葬礼上那天,并没有进入这个院落更没有进入屋宅呀?难道,是她在父亲母亲命丧黄泉之前,就心怀恶意偷走了户口簿?
是她,是她,没错,一定是她。想到这里,梦独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
该怎么办呢?他想。那苟怀蕉断断不会承认偷走了户口簿,而他,却并不是户口簿上的户主,户主是已经溘然长逝的父亲。
他又想,总会想出办法来的,毕竟,他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着的人,人们总不能连这个事实也不承认,更不会剥夺他的地球居住权吧?明天,带上所有的退伍材料,相信公安局办证人员是能够体谅他的。
夜深了,万籁俱寂,偶尔远处或近处传来几声犬吠,反是加重了夜的寂静。而在这座并不宽敞的院落里,梦独蓦然发觉自己的脚步声响了一点,这么踱过来踱过去的,倘有守灵人出来小解,或者是隔壁邻居听到,说不定又得派生出关于他的某些谣言了。
于是,梦独轻轻拉开院门,走了出去。朝右一拐,不远处,就是土地庙,再朝南一段距离,就是梦家湾的魔井。
梦独缓步踱着,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想着未知的迷茫的前路。
巨大无边的黑夜塞满了宇宙,梦独不明白它是怎么一点点将白昼挤走的,而白昼又是如何一点点将黑夜给挤走的,白昼和黑夜像是时光的左脚和右脚,各迈出一步,就完成了一个循环,再各迈一步,又是一个循环,如此黑白循环,就组成了无头无尾的时光长河。
时光的右脚仍在高高地抬起着,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走在村外野地上的梦独折回身子,缓缓朝家中踱去。他却并不知道,就在这同一时刻,好几个守灵人发现他不见了踪影,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了。
是紧挨着梦独而睡的一个血缘上来说较为亲近的侄子辈的男子最先发现梦独的被窝是空的,他是被一泡尿给憋醒的,从铺上站起身,右手不小心扶到了梦独的铺位上,他先是担心惊着梦独,但感觉触碰的不是梦独的身体,而是麦穰下的结实地面。咦,梦独呢?他走到屋外,去了大门旁的茅厕,放空过后在院子里在屋子里找了梦独一圈,却未见踪影,便叫醒了梦向财和梦向权,另有三个人也听得了动静,坐起身来。
三更半夜,梦独去了哪里?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中有人忐忑不安地躺在铺位上,梦向权则与另两个守灵人一起出了院门,想看看梦独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
三个人在院门外猫着腰,像是做贼似的,商量着是朝东拐还是朝西拐。梦向权说朝西拐吧,朝西拐可达土地庙,祭礼就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