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绾整个瘦削的下巴都已经疼到麻木,陆还凛的夹霜带雪的手才堪堪放过了她。
姜绾擦去咸湿的泪水,上古剑冢深重的冷寂密密麻麻扎进她心里,而陆还凛的话却令她面上尽是茫然之色。
她什么时候替陆还凛挡过剑?
她想要解释。
“当年为你挡去夜伽罗那一击,是为你我及时止损。”
姜绾只当他是因为系统而记忆错乱,再回想起当初那一瞬间,她心中确实只有“止损”二字,可是如今看来,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容易了。
悬空的剑林仍在碰撞作响,姜绾被陆还凛身上的凌冽剑意与深山冬夜的寒冷压迫着,感到身上实在有些受不住,便环着手抱住了自己只有一层薄纱的身子。
她没想到这具身体还能回来。
这三十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执念?
“你又何必执着于重塑我的身躯……”
“我这样害你,看我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岂不是更痛快。”
陆还凛墨黑的眼眸古井无波,平静的抬手将她的发丝松松挽起,一支铜花簪在深静的夜里悄无声息落入她的发间。
它曾经同它化作烟灰的主人一同落入苍茫黑海深处。
是她想要的,哪怕看到有与它有八九分相似的都要买下的那一支。
“我要你死而复生,不过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为何让我放不下。”
他低头用冷冷讥讽的目光将她审视,随后从鼻间轻笑:“不过如此。”
“再美的容颜,死后也是零落成泥,每一寸肌肤都碾作沧海一粟。”
姜绾轻抖着身子,整个人在暗沉的光线下苍白的如同一道影子,一缕发丝贴在脸颊,就那样红着眼眶怔怔抬头看着他。
先前转头时,她曾看到周围另有十一具棺木。
不周山剑冢经年肃穆,如今她却这样衣不蔽体的站在这里。
可这里的一切都告诉她,她甚至可以不穿衣服站在这里,因为根本无人在意。
即使这里有一百双即将得道之人的眼睛在看着她又如何呢?
她和这世上任何角落里的一草一木都并无分别。
她的生生死死,在他和他们眼里,也不过是阳化了阴,阴又入了阳。
唯有爱能让她不作草木,而作稀世珍宝。
她很渴望爱。
“嗜欲深者天机浅。”
陆还凛原本无波无澜的面上带了一丝自嘲的笑。
“是我太狂妄。”
狂妄到以为再深的爱欲他都能掌控在手,就像他曾经以为只要师兄长们还在,这世上便是天道人道地道俱在,可惜原来眼之所见也可以是幻象,信仰可以死,爱欲也可以死。
姜绾深吸一口气,在寒夜之中又轻又细的吐出一阵白雾。
她仰着头褪下身上那缕薄纱,颤抖着带着他的手描绘自己的一切,苍白着脸回看他的眼眸,声音就像一只破了嗓的莺:“欲望无错,因欲生恶才是错。”
陆还凛当年对她生欲,可是究竟而言他并未做错什么,为何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姜绾只觉得脑中厘都厘不清,只靠着心中那点心爱,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还是好喜欢他,哪怕已经过了三十年,哪怕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样子。
应该是她错了。
可就算是问现在的姜绾,临了当年那时,也还是没有其他选择。
陆还凛淡淡抽出被她握在腰间的手,捡起被她扔在棺木上的纱衣披在她的肩头,脸上携着达不到眼底的笑:“连我即将得道的师长都躲不过因欲生恶,你又有什么资格谈欲望无错。”
她这副身子哪怕裹了千层霓裳,他都再熟悉不过,无需任何描绘。
因为她的每一寸血肉都是他亲手捏成。
姜绾咽下他的讥讽,又想去握他的手,可就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却被他狠狠抓住了手,就这样举在空中动弹不得。
“离我远些,否则我要你再作尘泥。”
一滴泪洇入脚下冷沉棺木,她不死心的抬头问他:“为什么忘了我,却还记得我替你挡攻之事?”
陆还凛将她的手臂抓的更紧,只是又沉又冷的看着她,却只字未言。
他举起的手臂令他的宽袖滑落在臂弯,在森冷的空气中暴露出满臂错落狰狞的剑伤,每一道疤痕都告诉她,这里曾经有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无法治愈。
姜绾看到那些新伤伴着旧伤的痕迹,想起过去他曾答应她不会再受伤,可是后来他的伤几乎都是她亲手给的。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拜你的斩神所赐。”
“不过为了记住你,我也确实帮了斩神不少忙。”
他曾经用与大妖交战受伤作为借口,以求她一句亲昵的担忧和不怎么重要的疗愈。
又用剑心化血,用不周山地脉里的九地神石凿刻出了锁魂扣。
姜绾死后,关于她的记忆不可控制的在陆还凛脑中不断消散,为了不忘记她,他甚至用剑心化剑不断穿刺自己的神识以保持清醒,到最后神识已经刺无可刺,他干脆用斩微剑在自己手臂上刻下无数道伤口。
那些湿淋淋从伽罗黑海回到天涂山的夜,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传闻中朝夕求道的剑道宗师,无数正邪剑修心中的信仰,却在无人处如同一只布满伤口的苍白厉鬼,幽魂一样行走在天涂宗的凛凛雪夜。
“斩神,斩神不是……”她看着那些伤口,觉得胸口沉闷钝痛到腿都快要站不稳。
她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