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瑶见谢花朝满脸泪痕,又见师尊脸上其实并无责难之意。
她估计湛凌烟是有话要和师妹说,一时也不愿意横在期间,就很懂事地推门告退了。
这室内一时,便只剩下了湛凌烟和谢花朝两个人。
谢花朝的睫毛长又卷,沾着细小的泪珠子,显得湿漉漉的。
她诧异道:“你在套我的话?你记着她干什么?”
难不成湛凌烟还会为她出头吗。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惊天动地离奇的事。
不过那一日鱼妖腹部爆开时,女人浑身浴血,脱力扑在她身上的时候。怀里那骤然一坠的重量,让谢花朝至今难忘。
谢花朝这么一想,又觉得似乎不是不可能。
湛凌烟靠在床头,喘息了片刻,直到那丹药从喉间化开,她才慢慢道:“我不套你的话,你岂会告诉我实情?”
女人病容憔悴,竟显得颜色温和了些许,“虽然多亏你有此心思找药来,但下一次,你最好莫要乱跑碰上妖物。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谢花朝抹了一下眼泪,“我那天本来想下山的,跟了你反正也过不好,天天挨打挨骂受白眼,还不如自谋个出路!”
她垂下眼睫毛,想起那妖怪还有点发抖,忸怩小声道:“……谁知道,谁知道碰上这种东西了,以前我们峰上都不曾有过。”
湛凌烟不会把施寒玉的事供出来,免得这两个人的关系更加恶劣。
“下山?”她淡淡道:“你下山去何处,是打算甘心当凡人还是继续修道?倘若是后者,已经不太可能了,宗门收徒,一定会调查清楚出身由来,不会接纳别宗跑出来的弟子。”
谢花朝:“……”
湛凌烟继续问道:“如果是前者,你要去哪个州,以什么手段谋生?你十几岁一小姑娘,形单影只,途中遇到妖魔鬼怪,歹徒恶人该如何应对?”
谢花朝咬了咬唇,“我……”
湛凌烟:“看来是什么都没有想过了。为了逃避眼下困境,却将人置于更复杂多变的困境中,半点准备都不做,你自己觉得,这是明智之举吗。”
谢花朝:“但谁想这么多呢,我就赌一把啊。”
湛凌烟瞥她一眼,“那也要输得起。我瞧你在石洞里哭成那样,看起来不像是愿赌服输。”
谢花朝擦着肿胀的眼,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哦,那不明智吧。”
“知错了?”
“哼。”她含着鼻音朦胧地冷哼。
湛凌烟摩挲着手里的丹药瓶,那是个一指长的小葫芦,腹部拿黄纸标着“治流血伤”,她用不了这么多,正打算匀出一半来分给谢花朝。
只是拇指一刮过去,发现葫身上裂开了很多的纹路。
湛凌烟不自觉看向少女蜷缩的手,本是水灵白嫩的,只是那上头明显有踩的痕迹,连掌心里攥着的葫芦都踩裂了也没松手。
也是个倔强的。
湛凌烟瞧得皱眉:“……知错就好。药拿着,别忘了擦。”
这几日养伤期间,湛凌烟一直在思索如何重塑自己身上的经脉,不过原主废得相当彻底,每条都断了,简直一点活路也没给她留。
头疼。
湛凌烟甚至再问了一次天道,这次天道缄默不语,一点指示都没给她剩下。
如今之计,她不可能单靠自身调养好,势必得借助外物。无非是什么仙丹灵药,秘宝机缘——而这种罕见的东西呢,又不可能白白从天上掉下来,还是要求她能有一定实力才能得到。
所以,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因为废物得到的资源少,资源少就更难东山再起。
湛凌烟闲来无事,又不能修行。她在清醒的时候,总是会召来沈扶瑶聊聊,也隐约知道了隔壁峰脉的一些消息。
那座峰叫做梅骨峰。此合欢宗爱以花命名,一堆峰脉的名字起得半俗半雅,不像是个清修之地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乐馆教坊里雅间的牌子了。
梅骨峰峰主叫做玉蕊香,金丹后期境界,是原主这副身子的师姐。不过看沈扶瑶的表情,湛凌烟大概能猜出——关系并不怎么样。
“至于魏无许,”沈扶瑶道:“便是那位峰主的徒儿了。她已经筑基后期了,修为高,为人也骄纵,性子不好相与。”
湛凌烟差点气笑了。
这地方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上至峰主,下至徒儿,加起来能凑够一个元婴期吗??在她惯常的认知里,元婴期还是底下打杂当什么掌教大师姐的,一杆子下去能捞上一堆。
只是,当她看着毫无修为甚至还没引气入体的沈扶瑶,以及自己这破败情景,突然又可笑不起来了。
夏虫不可语冰,这就是凡人的世界。
也是,大多数人的世界。
湛凌烟打量着温顺坐在跟前的少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那日回来衣裳同样脏了,也去过梅骨峰吗。”
沈扶瑶轻轻点了点头,“嗯。”
这几日的相处,湛凌烟自是知晓。沈扶瑶和她那两个野孩子师妹不一样,她已经有了爱美的意识,一向收拾得干净妥帖,尤其是来见自己时。
裙子脏了不擦,就那样回来了,很明显是在向湛凌烟无声地告状。
相比起来,谢花朝更让人头疼,被打肿了都还是个倔种,一声不吭的。只把她惹哭了逼急了,一口气骂出来,才能听得两句实情。
“魏无许此人,常常欺辱你与师妹们?”
沈扶瑶:“师尊既然问起,我就实话实说了。的确如此,而且相当恶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您高烧不退,山下大夫又没钱请,我与师妹是决计不愿去那边受侮辱的。”
湛凌烟微微点头。
看来这账一时不能急,还得来日方长地算。
她如今自己不能立马修行,整个莲禅峰上下,得至少有个能撑事的,才能改变眼下如此穷山恶水的境地。
而底下几个弟子是完好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