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寒玉:“可万一,不是所有人都是欺软怕硬之辈。弱小就是弱小,又要怎么掩饰呢?”
湛凌烟:“这便是为什么,我带着你去了。”
施寒玉不解地看着她。
湛凌烟的目光落到施寒玉的龙角上,缓缓勾了下唇角:“今日是借了你的光,龙是很强大的生灵,率领天下水族,掌管四方风雨,很少臣服于人。我想着玉蕊香会忌惮我们,是不是得了什么机缘。”
少女剔透的眸子,又波光粼粼地闪烁了一下,“这样厉害吗,但我做不到。”
湛凌烟叹了口气,往上提了一下楼望舒,抱稳了转身往前走去,“你又怎知自己以后做不到。”
施寒玉:“在水潭里,我睡觉时,总是梦见自己被拖入一个漆黑的深洞里,然后就死了。时而梦见被别的龙咬死了,有时候就梦见饿死了,或者被人打死了。我在想,也许梦是一种预知,我可能长不到那么大了。”
湛凌烟道:“梦只是梦,醒来还是好好活着,不要乱想。”
施寒玉缓缓跟上她,眼帘半垂下来,“活着也有点累。虽然说起来比以前好了,我有更多时间思考自己了,但想着想着越来越累,好像这辈子离死亡从未远过。”
湛凌烟微微皱起眉,林下吹落了一片树叶,正好沾在了施寒玉的头发上。看起来有点突兀,湛凌烟伸出空余的一只手,给她摘了下来。
她夹着那叶片:“你也许是病了。”
施寒玉摸了下脸:“没有,脸上最深的那条口子好了,也没疤痕。”
哪里是脸上的事儿,明明是指心里。
湛凌烟看着那双不染一物的空灵眼睛,这一瞬间似乎隐约地明白,为什么她会把生活过成那个糟糕的样子。
施寒玉的手脚都不残缺,完全可以去山上和谢花朝一样捉点野物裹腹的。但是她没有去,只是在自己那三分地待着,捡一点安全范围之内的东西吃。
她也完全可以收拾一下居所,纵然自己不愿沾水,扫扫灰总是能做到的。而她也没有,沈扶瑶说三师妹不愿意出门,只喜欢在角落里待着发呆。
看起来像是惰性,但也许没有这么简单。
也许,这孩子很多年前就生病了,一直病到今日,只是她自己懂得太少,所以也不晓得,就稀里糊涂地活着。
湛凌烟的声线不自觉柔和了一些:“你脸上的鳞片少了很多,也许再过半月也能变回来了。好消息,嗯?”
施寒玉点了点头,挪开了眸子,目光投到小师妹面无表情的脸上。
湛凌烟缓了脚步,带她出来更像是散步。本想聊聊天的,但是两个人的阅历也差得太远,她不知道要和小孩子说什么话题。随便找来估计也是她说施寒玉听着,跟说教一样,这没必要。
“你若有什么心事,和人说说也好,不要憋着。”
少女又摇了摇头,安静地跟在湛凌烟身后。她说不上来。
湛凌烟难免低头看了看怀里阴气沉沉的四弟子。
得了,这一个两个的。
回到莲禅峰上,沈扶瑶已经在下厨了。谢花朝拿着她的小刀,盘腿坐在溪水边剖杀一只灰兔子,可能是今天下午的收获。
远远看着两位师姐,施寒玉顿住身形,拉住湛凌烟的衣袖,再也不肯往前迈上一步。
湛凌烟见她实在不愿,便遂了她的心思:“你自去吧。”
那条小龙松了口气,嗖地一下窜进了丛林中。
树影子晃了晃,发出窸窣动静。正巧,谢花朝扭过头来,一眼看见了湛凌烟。
她站起身来,绽开眉眼:“哟,还真带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小望舒?”
楼望舒的目光看向她,张了嘴,但是没出声。
谢花朝突然想起楼望舒已经不能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她的神情由雀跃平淡下来,连带着对湛凌烟的目光也复杂了些许。
“师尊,”谢花朝眉尖蹙着:“听师姐说你把从前的事情忘了……以后,别那么对她了。”
湛凌烟抱着楼望舒,如清风一样掠了过去。这话她没法接,她和楼望舒也没有什么“以前”。
谢花朝扭过身子,蹲下来继续剥兔子皮,轻哼一声:“冷冰冰的好讨厌,又不理我。”
沈扶瑶在围兜上擦了一下沾水的手,正好炒完一盘豆角,她端过来,讶然道:“小师妹回来了。师尊这一趟可还顺利?玉长老没有刁难您吗?”
湛凌烟道:“未曾。只是赊了五千灵石。”
沈扶瑶愣住了,手里端着的碗一动不动。这几个字像是什么点穴的法术一样,一举戳中了她的脑门心。
谢花朝也听到了,惊呼道:“五千?她怎么不去抢?”
迎着两个徒儿沉默或是震撼的眼神,湛凌烟很平静地说:“一开始,她喊价一万的。”
这一趟她根本不可能赚回来,因为原主卖楼望舒,简直称得上是贱卖中的贱卖。
而玉蕊香的确养了楼望舒五年没错,湛凌烟审视着那小孩脸上的肉——还是有点软肉的,至少玉蕊香没有短了她的吃穿。
五年林总下来,算这小姑娘过得清贫一点,也许确实有个一万的花销左右。
那女人要价五千,真的不算狮子大开口了。只是由于湛凌烟所在的莲禅峰实在是穷山恶水,竟显得这点数也像是火烧眉毛。
但不管如何,楼望舒她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沈扶瑶蹙眉,“五千灵石,这并非一时能凑出来的数目。”
莲禅峰上要打扫的居所多了一间,要裹腹的碗筷也多了一双,除此之外,又多欠了一箩筐的债务。而湛凌烟那间屋子还破损着,根本抽不开余财来翻新。
而她们几乎只能自给自足,还得挨饿受冻,除了沈扶瑶,都没有谋生的渠道。
沈扶瑶盯着湛凌烟的脸颊,企图从她的脸上盯出一点破局的可能性。
结果那女人放下怀里抱着的小师妹,目光却扫向这露天的饭桌——只是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