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妹的腹诽当然没有传到湛凌烟耳朵里去。待到三日后,沈扶瑶就备齐了拜师礼该有的东西。
此时初春的寒凉已经伴随着潮湿的雨水歇下了,醒来的是满山甜蜜的各类野花绽开的味道。
今日天气也好,不冷不热带着点熨烫的光。
正是佳辰。
沈大师姐那间唯一体面一点的屋子,被她很懂事地贡献出来充当场所。
这四位小姑娘,同时安生地聚集在一起可不多见。
她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施寒玉身上的龙鳞渐渐消下,角也缩短了,只是一条尾巴仍然很长。她离人最远,纵然龙尾耀眼,却显得十分低调。
谢花朝脸上的伤逐渐好了,她倚在门框上,俏艳艳的眉眼挑着,夹着一丝兴味地盯着湛凌烟瞧,似乎在好奇这个女人又在搞什么花样。
楼望舒站在阴影里,显得小脸更为苍白了些。她也在观察湛凌烟,只是目光并不那么地纯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乖戾。
沈扶瑶则立在光下,气质依旧婉丽如春,冲她微微示意:“师尊,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湛凌烟坐在椅子上,手往扶手上轻轻一搭:“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超出你们的认知。”
——“你们原来的师尊,其实已经死了。”
徒儿们本就没说话,这下子更是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非常刺耳。她们眨了眨眼,似乎都没整明白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谢花朝掩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啊,那敢情立在我眼前是女鬼呢。为了收两次拜师礼整出这排场这借口,你还真是……”
“放肆。”
湛凌烟凉凉扫了她一眼,“今日这是最后一次。今日过后,本座没有说完话,你不得多嘴。”
谢花朝拿指腹点着嘴唇,似乎也没当回事:“……凶死了。”
什么一口一个“本座”的,威风大得很。这女人自从失忆以来,别的变好了,只是愈发居高临下睥睨众生了。
沈扶瑶在一旁蹙眉,“师尊这是何出此言?是指自己失忆?”
“不,不是失忆。”
这下,沈扶瑶也不免住嘴,愣在原地。
女人垂下眼帘,缓缓道:“我根本不是她,我不叫薛芷。“
“本座是玉虚门太上长老湛凌烟,道号‘凌霄’。前生清修八百余年,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只是一朝不慎身死道消。”
“再醒过来,也不知为何,就来到了这里。你们的师尊刚刚病死,魂魄已散,而我却借了这身躯活下来,如今就站在你们面前。”
湛凌烟再次抬眸,将目光投向那几位年轻的姑娘们。
“所以今日这一场并非多余。”
女人似乎并不喜和那人藕断丝连,她切割得很干净:“你们如今拜的师,是我。这样说可明白了?”
沈扶瑶一时处于震惊之中,失了言语,久久不能回神。
施寒玉也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还在认真地分辨。楼望舒低下了眼睫,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暗皱了眉梢,似乎并不信任。
只有那谢花朝,照样话儿多,惊奇地“啊”了一声。
她反而是信得最快的,不由得大喜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知道!”
湛凌烟还没说什么,那少女忽地冲到她边上来,刮起了一阵风。那一双微挑的妩媚眼睛,里头亮亮的像是藏着星火,像是元宵节的花灯砸在地上,怦然飞溅了起来。
她眉眼彻底绽开:“我正疑惑着呢,一个人怎么能变得那么快?哪怕失忆了,本性又怎么会变。那也就是说,从前打我冤枉我的不是你,但是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对不对?”
女人神情没什么波澜。
谢花朝却好高兴啊,反而凑近了她,很好奇地问:“你原来长什么样子?玉虚门又在哪,哎呀凌霄这名字听起来好生潇洒,我也想有一个,当太上长老能顿顿吃肉不——”
只是她顿住了,好像突然想起一事:“我那一脚还是你踹的?”
湛凌烟:“嗯。”
谢花朝扬起眉梢,随即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下去。”
“哦。”
湛凌烟被她吵得头疼,她又看向别的几位弟子,问道:“你们可明白了?今日本座欲收你们四人为亲传弟子,算上便是玉虚门第一百二十八代传人,此后内门心法也会一一传授之。”
“只是入我门下,便要遵循门内规矩,也要听我的话,比不得你们如今自由。”
湛凌烟道:“师徒乃是缘分一场,我也不勉强你们,若是不情愿,那就现在提出来。”
沈扶瑶却不再如刚才那样笑了,神情反而格外凝重起来,她犹豫了不过片刻,便提着裙摆,往女人面前走了两步。
沈扶瑶挽起衣摆,微微俯身,庄重而虔诚地跪在了她面前。
“师尊失忆得突然,我也一直不可置信您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只要您不嫌弃徒儿悟性驽钝,愿意授我道法,徒儿一定侍奉您一辈子,不敢忘如此恩情。”
笑话,奉的到底是哪位师尊这重要么?
道德败坏人品低劣也罢,是什么玉虚门长老也罢,是薛芷还是这位湛姓大能也好,沈扶瑶信不信都是一样——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她的过去。
倘若说谢花朝还会在乎这人与她有没有前因旧仇,更重视感情上的自洽,而沈扶瑶却不管那么多,她只在乎眼前的人能不能教她点真本事。
喊一句师尊不过是嘴皮子搭两下,奉茶不过是一跪一叩首。只要湛凌烟能够教她修行,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
挣扎求生的五年,她等这一天,太久了。
湛凌烟颔首:“你先起来。施寒玉?”
施寒玉没有说话,良久,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目前来看,前三位师姐对湛凌烟的态度并不抗拒。
而最小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