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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室内。
沙发上有一些黏糊的事情正在发酵。
陷入睡梦的林霁元本来睡得四仰八叉,忽然翻了个身,连带着缠在他身上的触手都被他压在身下、夹在腿间。
他嘴里发出一些哼唧声,眉头紧皱,似乎又做了什么噩梦。
怪物顺应着调整了几根触手对他的缠绕姿势,重新在不造成强束缚感的前提下把人裹紧。
祂本来不喜欢林霁元入睡后漫长的夜晚。
但从昨晚掌握正确撸人方式后,祂已然深深爱上了这无人打扰的夜。
祂可以尽情舒展和探索。
比如现在,祂能看到林霁元微微张开的嘴唇,透着一些水润的红,正在说梦话似的嗫嚅着,让祂好想碰一碰。
一根触手小心地贴上去,那里的温度好像更高,烧得祂颤了一下,还没有进一步动作时,林霁元那头似乎是察觉到了异物的接近,竟然一口咬了上来。
他如同在啃一根巨大的鱿鱼须似的,咬到后牙齿还左右地磨蹭了两下,触手太粗了,他甚至不能完全咬下,只是狠狠叼住,那种神态又像是叼着自己最心爱的骨头玩具的小狗。
如果向来喜欢狗塑别人的林霁元得知自己竟然被狗塑了,恐怕要高呼一声“倒反天罡”。
人类的啃咬对怪物而言完全没有杀伤力,它带来的甚至不是痛感,而且轻微的痒意,却令怪物如临大敌,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触手的尖尖都不敢颤动一下。
祂这样呆了几秒钟,感觉自己的体温在缓慢升高,随后祂迅速地收回了所有的触手,变成了一个静止的正常人体。
封初懿的表情有几分茫然,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留给祂深思的时间不多,因为骤然离开了触手包围圈的林霁元在梦中感到了空虚,竟睁开眼醒了。
这下怪物就更心虚了,祂很有扰人清梦的自觉,如果祂长着一对动物的耳朵,此刻只怕那耳朵是绷紧着向后竖平呢。
林霁元醒来的时候有点懵,他不懂自己怎么又睡在沙发上,和怪物挤在这不足一米宽的位置。
按理说他没有梦游的毛病,不过刚睡醒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也没有细想,只迷糊地爬起来,确认了一眼封初懿正紧闭双眼安然入睡。
祂双手甚至交叠放在小腹上,跟个睡美人一样安详,林霁元登时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找手机。
一看时间,现在才刚四点。
可他已经无法继续入眠了。
林霁元凝重地盯着手机,大脑逐渐清醒了的同时,还感觉一口气有点喘不上来。
造成他此时心情的导火索是再次挤在怪物的小沙发上睡眠质量不好引起的半夜惊醒。
直接原因是凌晨收到的保险分期自动扣费短信后提示的银行卡余额。
根本原因是屏幕上弹出的推送新闻——“城市风貌新规定:走街串巷小摊贩或成历史?”
林霁元原本以为自己的烤鱿鱼事业“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然而点进官方推文一看,严监察时期只是一个预备阶段,接下来城市要推出新规定,要求路边摊贩保持固定不得流动,且以后的摊位费价格只比店面低一半!
且不说他掏空存款也付不起,对他而言这样的工作丧失灵活性后就不具备吸引力了。
从小养成的零工魂在林霁元体内熊熊燃烧,他向来是做不了那种八九个小时在工位坐着的“稳定”工作的,这对他而言和蹲监狱是一样的。
他打的工虽然多,稳定的却没有几个。
除了每天一小时的小学生作文批改,一周二十小时的冰激凌店兼职,周五六半夜档的密室逃脱演员,每晚出摊三小时卖烤鱿鱼,其他都是有什么活接什么活。
比如上周的车展,和这周市区里一个游乐园开业的迎宾兼职。
现在卖鱿鱼眼看是要干不下去了,最近的花销又呈指数倍增长……他别说养怪物了,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也许是林霁元周身萦绕的怨念太过强大,怪物也感同身受,祂不再装睡,而是坐起身,十分通人性地低声询问道:“怎么不继续睡?”
林霁元闻声转过头来,他就着手机的屏幕光走回到沙发边坐下,叹了口气:“搁谁谁睡得着……”
他的表情藏于黑暗里,只有一对眼睛映着一点光,但怪物的视觉不会受到明暗影响,祂能看到林霁元现在嘴角向下,分外沮丧。
封初懿看着那样的表情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祂伸出手想要触碰,心中有所顾忌于是使用的是人类的手,但刚伸过去就被林霁元一把抓住。
林霁元把对方的手捏在手里,这幅人类的躯壳养尊处优,连手上的皮肤都这么嫩滑,虽然说祂的手指长长的,一只手有点包不住,但手感未免太好了,只比祂的克系触手差那么一丢丢。
不像他,手上都是干粗活留下的茧子。
“穷得睡不着。”林霁元一边捏封初懿的手一边自言自语着,“我得抓紧时间把推车和铁板工具挂到二手网站转卖了……等政策落实以后绝对更多人卖,那就糟糕了。”
面前明明有一个人,可林霁元却在自言自语。
因为他不太认为怪物能理解他这一番信息含量稍大的话,从他体感来看,怪物此刻的心智约等于一只金毛,离边牧都还有些差距呢。
可是没想到封初懿竟然迟疑地接下话茬:“你需要钱吗?我应当有一些钱,我可以全部交给你。”
祂听上去十分适应自己的宿主身份,俨然对“封初懿”的一切接受良好,不仅默认自己“有钱”,还相当大方。
林霁元正惊奇着,就听祂又道:“……但我,找不到我的手机。”
封初懿的神情很平静,但身体内部仍在紧急检索着相关的记忆与意识,从已经融合的认知来看,祂对财产的支配很依赖那个媒介,可是它为什么不在祂的身边?
“也许我们需要回一趟封家。”祂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