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连忙从怀里掏出三块大洋,偷摸塞进检票员手里,俩人眼神一瞟,也就混着进去了。
江小道立马快步追上去:“七叔,你到了京城,给这边派个电报吧?给我个信儿!”
“行,等我安顿好了,就告诉你。”
三人一同来到月台,四下里站满了等待火车进站的旅客,华洋、老幼、男女、贫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时下风雪初起,火车似乎晚点,等得让人心焦。
其间,江小道苦口婆心,再三挽留,无奈七叔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离开,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看得出,尽管宫保南有些不舍,却也难掩对隐退后的生活的憧憬——终于不必再拧巴下去了。
“呜——呜——”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漆黑的火车头冒着滚滚浓烟,终于进站了。
旅客们纷纷提起行李,争先恐后地走近月台,霎时间变得躁动不安。
“嗤——”
车门打开,旅客们陆续走进车厢。
宫保南说了一路“别送了”,及至临别之际,却忽地站定脚步,回过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大侄儿。
“小道,大蔓儿了!”
江小道撇撇嘴:“这才哪到哪呀!还没走南闯北,山河湖广,哪也没去过,自家里一亩三分地,谈什么大蔓儿。”
宫保南点点头:“以后就得上道跑了。”
“嗯!”
“教你的本事,别落下,没事儿勤练。”
“你也没教我啥呀!”
“呃……多少不也教点了么!”
“你那纯粹是糊弄差事,我还不知道你?”
列车员在月台上来回游走,催促着一众旅客:“抓紧上车!抓紧上车!前面的往前动一动,别老个门口糊着!”
叔侄俩左右看了看月台上渐渐稀少的乘客。
宫保南提了提手上的行李,深吸一口气,话锋陡转,竟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关伟?”
江小道蓦地一怔,忽然瞪大了眼睛,问:“七叔,你知道?”
宫保南眼神飘忽,思忖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知道。不过,我也知道,他确实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和你爹的事儿,所以——”
“他要是做了,当初怎么可能还敢回来?”江小道打断道,“七叔,你是想给他求情吗?”
“不是求情,而是他本来也可以将功抵过。”
“你跟我媳妇儿说的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宫保南问。
“功是功,过是过。”江小道淡淡地说,“不过,既然你和小妍都说了,我会掂量着办的。”
列车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抓紧上车!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啊!哎!那边儿那仨人,赶紧上车,听着没有?”
叔侄俩一齐回过头。
月台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其他旅客了。
小雪在一旁摇晃了两下宫保南的胳膊:“还走不走啊?火车都要开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老七拍了拍大侄儿的肩膀,催促道:“小道,回吧!以后就剩你和小妍,多多保重。”
江小道默默点头,紧接着却突然猛地抬起手。
幸好宫保南眼疾手快,当下便一把叨住小道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骂道:“小王八蛋!你要干啥?”
儿子打爹,我早晚还回来!
宫保南对这句话记忆犹新,尤其是见过江小道枪杀钩子以后,便一直防备着这小子一手。
如今分别,不知何时再见,想趁此机会,把当年那几个嘴巴子还回来?
“小子,别做梦了!你还嫩点儿!”
江小道甩开胳膊,骂道:“你这人,心眼儿歪,瞅啥都歪!”
按小道的性格来说,他当然记得自己当年说过什么,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寻找恰当的时机“报仇”。
但是,事到如今,他却突然不敢再把当年的嘴巴子还回去了。
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论。
江小道害怕,怕跟七叔“两清”,少了一丝牵绊,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相反,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七叔。
穷家富路,盘缠要备足!
宫保南却难得地摆了摆手:“小道,你的好意,七叔心领了。但我现在还用不着靠你接济过活呢!你以后用钱的地方不少,自己留着吧!”
江小道却瞟了一眼小雪,低声说:“这是她爹妈的那份钱,我和小妍从白家的账里摘出来了。七叔,这都是冲你,你救她,我爹没说什么,那我也成全你。”
宫保南有点难为情:“我这也是装瘪犊子,都是伪善罢了。这世上要真有十八层地狱,我也得下去。”
“那咱们不是正好有个伴儿么!”江小道故作轻松道,“你说的什么伪善不伪善的,我听不懂,我也懒得想这些。你要装瘪犊子,就继续装吧!你要不装,我这会儿还在西伯利亚挖金子呢!”
“小道,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救过我,无论你管我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何况是一条人命。”
“行,那我收下了。”
宫保南把小雪抱进车厢里,自己也紧跟着上了火车,最后一次回头,摆了摆手。
“小道,回去吧!”
小雪竟也从车厢里探出头,有模有样地学道:“回去吧!”
江小道孤身一人站在月台上,冲两人点点头,挥了挥手。
“回吧,小道!”
“嗤——”
车门关闭,汽笛声响起,火车头冒出滚滚浓烟,呛得人涕泗横流。
“哐当……哐当……哐当……”
车轮缓缓开始转动,江小道情不自禁地跟着火车往前走。
宫保南和小雪凑在车窗前。
冰霜把窗口冻得严丝合缝,俩人费了半天劲,仍然没能打开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