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妍一边转过头,一边胡乱地抹着眼泪,背对着他,说:“我知道了,她不是闲人,你还等着她给你生儿子呢!”
江连横蓦地怔住。
原来,胡小妍很在意这件事,一直都很在意。
“什么话!”江连横忙说,“你还年轻,想生儿子,那还不有的是机会?”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两人行夫妻之实多年,也就只怀了江雅这一胎。
他的确有的是机会,她却未必。
胡小妍闷不吭声地支起胳膊,一前一前地挪动着身子,往床里边靠。
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小江雅好奇地看着母亲,竟也有样学样地在床上挪动起来。
两三岁的孩童,向来惯于模仿。
江雅每天看着母亲这般举动,有意无意间,便情不自禁地跟着学了起来。
可是,这无心之举,却如同一根钢针,霎时间便狠狠地戳进胡小妍的心窝。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地轮在女儿娇嫩的脸上。
小江雅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江连横见状,当即一把抱起女儿,破口大骂:“胡小妍,你他妈疯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禁得起你这么打么?”
胡小妍也猛地惊醒过来,后悔之余,心里却又更疼,眼泪便更止不住。
“你骗我。你都答应我了。你跟别人都是说一不二,就骗我。”
江连横抱起江雅,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小妍,旋即离开卧房,将女儿交给宋妈照看,自己则下楼来到院子外头。
“道哥,咋个意思?”李正西迎上前问,“这……进不进去?”
江连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送别的地方去吧。”
“送哪儿呀?”李正西掰着手指头数,“城东的老宅,六爷在那住呢。白宝臣的宅子,一直封着没动;白国屏的外宅也有地方……”
“那俩宅子死的人太多,送去老周家原来在城南那座宅子吧,带几个人去收拾收拾。”
“哦,道哥,那你……”
“莪答应过她了,去吧!”
说着,江连横走近马车,挑开门帘说:“书宁,你先去城南那边,我过两天再去找你。”
书宁似乎原本就不想在这宅子里待着,于是便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转而从手包里掏出个小礼盒递给他。
“这啥玩意儿?”江连横问。
书宁低声说:“我给大太太带的见面礼,羊绒的手套,俄国的呢!”
江连横放在手里掂了掂,没有说话。
“咋了?”书宁有些好奇地问。
“没事儿!”江连横摇了摇头,却说,“幸亏你没送袜子,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得跟你过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
“快!就这两天吧!”江连横有些心虚地说,“你要用什么东西,就跟南风或者西风说,或者派人去柜上吱一声。西风,支俩短工带个老妈子过去帮忙。走吧!”
李正西点点头,又莫名其妙地吆喝一声:“走喽!老赵送三夫人回老宅了!”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江连横愁眉不展地转身回到宅子内。
他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嘟囔着:“外有强敌,又得帮张老疙瘩打探情报,还得提防着弟兄反水,老娘们儿也不省心,真是操了狗了!”
一个小家,尚且一地鸡毛,况乎于国?
张老疙瘩既要讨好大总统,又要防范把兄弟,还得提防着宗社党虎视眈眈,东洋鬼子四处搅局,段志贵又在头顶飘着。
大总统想要恢复帝制,施展野心,既要拉拢手下大员,又要提防他们口是心非,列强无暇东顾,这本是机遇,无奈外有鬼子环伺,内有南国烽烟。
谁容易?都不容易!
谁可怜?都不可怜!
江连横缓步走回卧房,枕着胳膊,一言不发地在背对着他的胡小妍身边躺下。
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就这么干躺着发呆。
窗外铅灰色的远天渐渐黯淡下来,天寒昼短,眨眨眼的功夫,四周便成了漆黑一片。
不多时,饭菜的香气便从门缝儿里钻了进来。
宋妈过来敲门:“老爷,夫人,吃饭了。”
连敲了几下,听不到回应,宋妈便不敢再叫,转身下楼去了。
江连横的肚子响了起来。
“你去吃饭去。”胡小妍仍旧背对着他。
“我不吃,我最近练辟谷。”
“……我都听着声了。”
“你不懂,腹式吐纳,声若惊雷,我这是快成了。你去吃吧。”
“我也不吃。”
“不吃就不吃呗!”
“……你跟那珉,唠得咋样?”
“老逼登,心眼儿比马蜂窝都多,吭哧瘪肚的,套不出话。”
胡小妍思忖了片刻,低声说:“他让你干啥?”
江连横斜眼瞄了她一眼,哼哼道:“嗡了嗡了的,听不见,你冲我这边说话。”
“不想看你。”
“那太好了,我也不想看你。”
江连横抽出枕在脑袋下面的胳膊,伸进被窝里缓缓摸索着什么。
“啧!嘶——别碰我!别碰!滚!”
江连横就势一滚,翻了个身,凑到胡小妍身边。
“啧!我让你往那边滚!”胡小妍不得已而转过身,伸手扣住江连横的手腕,“别老往我身上蛄蛹!那珉他们到底要让你干啥?”
“没啥!就是让我打探打探情报,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帮忙在城里制造点骚乱。”
江连横把下午会见那珉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话题最后扣在了“合适的时机”上。
他猜测道:“我估摸着,所谓‘合适的时机’,应该就是指大总统登基那天。那天根本不用刻意制造骚乱。我敢说,他今天登基,明天咱奉天就会游行抗议。不说别人,就说苏文棋那小子,肯定就不会老实。到时候他们再趁乱打进来,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