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背起书包就往车站走,唐小虎两次呼喊她的名字,她却装作听不见,一路疾走,越来越快,最终飞快地奔跑着。
她穿过人流、穿过车流,热风和气流像两条锁链将她困住在“喜欢”和“自由”之间,从那个潮湿的卖鱼摊出来,她摇身一变成为高启强的养女,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除了唐小虎。
黄瑶进高家之前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房子,客厅敞亮,玻璃窗能直通天花板,墙壁上贴满瓷砖。在此之前,她认为墙就应该是灰白的,上面铺满了广告和奖状,还有楼道间那些进来就出不去的尘埃。
高启强握着她的肩膀,让她朝楼上看:瑶瑶,你看。
那是她和唐小虎初次见面的场景,他倚在栏杆上,嘴角带着痞气的笑容向下看着。黄瑶心中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直觉告诉她,唐小虎不是个坏人。
这是我女儿,黄瑶。高启强朝他喊,又弯下腰与黄瑶对视:让小虎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
黄瑶愣愣地点头,唐小虎飞快地从楼上下来,两条修长的腿一连跨过几层台阶,来到黄瑶面前。
她比看起来还要娇小,唐小虎蹲在她的面前,仍然高过她一个头。脸上的痞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和的笑脸。他的眼角向下,嘴角也向下弯,让黄瑶觉得这种亲和的笑容很不可思议。
她从唐小虎的眼睛里看到了善意、真心和热情,感觉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了。
这样的人,又能是什么坏人呢。
黄瑶,你好。唐小虎眼神很清澈,黄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只能看到自己:我可以喊你瑶瑶吗?
我可以喊你瑶瑶吗。
黄瑶的心跳漏跳了两拍,但她那个时候并不明白这种短促的暂停意味着什么,可能只是高家的枷锁在那一刻隐形,让她自由了一秒,也可能是地球被翻转了一下,坠地的蜻蜓砸在她心上。
可以。黄瑶怕唐小虎听不清,又说了一遍:可以的。
好女孩。唐小虎摸摸她的头,牵她上楼:那小虎叔叔就带瑶瑶公主上楼啦,我们瑶瑶公主喜欢什么……
阳光落在课桌上,黄瑶抬起头,早上最后一节课结束了。
班主任靠在窗边喊她:黄瑶,跟我来一趟。
班上的人对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黄瑶今天过得很轻松,外界的视线和恶意昨天被她一起撕得稀巴烂冲进宇宙的马桶里,这个世界对她改观,朝她开启新的试炼之门。
她跟班主任的目光对上,班主任飞速移开视线,黄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畏惧。
黄瑶原本以为要去教务处,直到班主任带着她往行政楼的方向走,她才自觉不对。
但疑问没多久就解开了,推开会议室的门,高启盛就坐在正对门口的座位上,身边围着校长、副校长、教务主任……众星捧月,好不气派。
他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坐在中间,随和与人攀谈,仿佛早上发生过的事情只是黄瑶一个人的幻境。
手边的茶桌上甚至摆了一杯热茶,跟昨天招待学生家长用的普通纸杯不同,今天换上了瓷杯,黄瑶对上高启盛的眼睛,他的眼睛像一轮弯月,亲切地朝她招手:瑶瑶,过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黄瑶喉结上下一动,强逼着自己忍住倒退一步的冲动。
她缓缓走向高启盛。
昨天被打破头的学生家长也在,他们低着头,缩着背,全然没了昨日的气焰,黄瑶的手被高启盛握住,捏在手里:瑶瑶,听说你跟同学打架了,怎么回事?
高启盛的指腹轻轻擦过黄瑶的指尖,黄瑶整个人如触电般颤抖,她的指尖还有细微的痛感,高启盛这么轻轻一抚,像是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划过羽毛。
又痛又痒,难耐不安。
没什么,就是同学间的口角。黄瑶想把手抽回来,高启盛却更快一步识破她的意图,在不动声色间握得更紧:是吗?我听到的怎么不一样,小打小闹?要赔医药费的小打小闹?
黄瑶皱起眉头,高启盛捏得太用力的,泛白的指尖能看出游离线的伤口往外渗出血丝,她咬牙:我们,只是,小打小闹。
高启盛的笑容未变,心里却直冒火,我他妈真是犯贱,养了这么个胳膊肘往外的,还要来替她收拾残局。
是吗。高启盛甩开黄瑶的手,下巴点点对面一直不说话的学生夫妇:你们说。
是我们不小心打到了黄瑶同学……
黄瑶扭过头,望着办公室的地板出神,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觉得自己也小得变成一颗尘埃,在人世间找不到归处,她会成为谁,在高家之下会变成谁。
是像高启强那样的笑面虎吗,还是像高启盛那样的暴徒。
她脑子里出现了唐小虎的脸。
小侄女。高启盛勾过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小叔叔要生气了,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在别人讲话的时候走神。
他松开黄瑶的下巴,摊开手:那么,这件事到此结束?
到此结束。对面肯定地点点头。
高启盛微笑地推推眼镜,回头望向围在一旁的教职员:她是我高家的小孩,也是我高启盛的侄女,该怎么教,也是我高家说了算。
黄瑶不可置信地望着高启盛,世界和命运被关进宇宙之间,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全速推进,她彻底进入漩涡的范围中,覆灭之日依稀可见。
高启盛率先带着黄瑶离开,午休时间,不少人好奇地打量高启盛,他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胸前扣子开了两三颗,领着黄瑶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