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的时间不早不晚,偏偏就赶上黄巾之乱的时间点呢……而且身体还缩水了。
阜城县离巨鹿郡太近了,阜城距离巨鹿只有四百里路程,黄巾贼的贼首张角二月在巨鹿率领冀州黄巾军起兵,数数日子黄巾贼也应当快到阜城了。
天色渐亮,天际之处泛起了鱼肚白,半边朝阳已经在地平线冒出了头。道路两侧只有几株形销骨立的枯树挺立,视线的尽头终于能望到阜城县的城墙。
陈昭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她的视力比常人要好上一些,陈昭看到了城墙外那几个草棚和草棚周遭稀疏的人影。
——在城墙之外。
阜城县令不是要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是把四野的百姓全部强行迁移至城内,粮食全部带走或者焚烧,借助城墙抵御敌军,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防御策略。
陈昭原本以为阜城县令是要用这等果决手段抵御黄巾贼。
可这些官吏根本没打算让她们进入阜城县城门。
一队手持长矛的士卒拦下了人群,队伍停止前行,陈昭扒开惶恐不安的人群默不作声挤到了前排。
“草棚还没搭好,只怕盛不下这几千人。”
“还搭草棚作甚,那些黄巾贼就快打到这了。一群贱民,呸。”
一个白面短髯,腰间带着印绶的细眼男子晦气唾了一口,面露愠色。
“乃公去岁才花四百万钱买了这个县令,没曾想连本都没收回来就横遭祸事。”
年俸四百石的官职需花四百万钱,县令便是年俸四百石的官职。
陈昭站在人群中,目光定在了他身上。
东汉末年朝政混乱,汉灵帝带头卖官鬻爵,按照官职高低来卖官,上至三公九卿,下至诸郡小县,所有官职都卖,按照俸禄卖,三公卖一千万钱,县令卖四百万钱。
地方官职要比中央官职更贵,在地方上做郡守县令更方便榨出庶民油水。
只要出钱,三公九卿都能卖。
她和这上千庶民的性命便掌握在这么一个以钱换官位的县令手中。
忽然,县令这边看了一眼,饶有兴致扫视人群两圈,侧头对身侧士卒说了些什么。
离得太远,陈昭听不见他们的细语。
不过多会,县令便打马回了县城内,心情似乎比刚来时要好上一些,临走前还往这边看了一眼。
仿佛一只流着涎水的鬣狗看浑身是肉的鸡鸭。
人群惶恐不安,在几个士卒夹杂着辱骂的斥责中缓缓动了起来,按照村落分做几群去寻找草棚。
那寥寥几个草棚根本盛不下这上千的庶民,可他们还是围着草棚缩成一团团,似乎有个草棚靠着便能多一分底气。
陈昭也混在留驾井的村人之中靠在了一个草棚边。
“阿昭。”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靠近了陈昭,语气中还带着些惊恐。
“你说县中使君为何不让咱们进城呢?我二叔说他们把咱们带来是为了抵御黄巾贼,咱们是要拿起刀剑杀贼吗?”
陈昭眸色渐深:“恐怕不是让咱们去上阵杀敌。”
抵御黄巾,即便暂不向她们发放刀剑等兵器,却也理应先允她们入城才是。
把她们在这不管不顾,总不能是指望她们能和数万的黄巾贼在这平坦的阜城郊外展开野战。
“你二哥和叔父可还在村里?”陈昭沉默许久,眼中掠过一丝狠意,扭头问赵溪。
“就是二哥让我来寻你的。”赵溪指着草棚,“你也一并来吧,棚子好歹能遮阳”。
“我不过去,你请赵二哥和赵七叔过来。”陈昭摇摇头,指着前方,“此处能看到城门。”
赵溪往城门处看了一眼,城门依旧开着,只是有两列手中提着大刀士卒在城门左右戍守,不让百姓进出,只有手持凭证的官府人员才能进出。
赵溪抿抿唇,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塞给陈昭,低声道:“这把给你防身,我还有。”
汉朝允许百姓拥有刀剑和弓箭,只禁制平民私藏弩和铠甲。赵家世代猎户,家中藏着不少匕首猎刀。
赵溪刚走,陈昭便看到一行身披轻甲的士卒从城内骑马而出径直闯入了人群中。
横冲直撞,见到包袱就抢,陈昭看到有一个青壮男子似是不忿,拽着包袱不肯撒手,那士卒举刀就砍。
带着血的包袱被搁在了马背上。
陈昭默不作声把怀中的两把匕首推到了身后,从草棚上扯下两把草遮掩住,顿了顿,又不情从怀中掏出一块虎形玉佩系在腰间。
半遮半掩,作出不小心露出的模样。
一块玉挂坠,一个金镯子,这就是她带来此世间的所有财产,金镯子换了她这半年安身立命的家资,玉挂坠不像金镯子那么方便剪开零散还钱,所以才能留到今日。
她本想留着挂坠给自己当个纪念。
可如今还是大事要紧,弃车保帅。
片刻后,士卒便大摇大摆带着一马背的包袱走到了这一片草棚附近,一边走一边肆意地翻动着那些包袱,将其中的金铜等贵重物件挑拣出来,而那些衣物则被他满不在乎地随手丢弃,任由马蹄践踏。
他的视线往这边一瞥,被陈昭腰间露出小角的玉佩瞬间吸引,他直直看向陈昭腰间的玉佩,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你,把这块玉佩给我。”士卒走到陈昭身边,轻蔑打量着她,居高临下举起了马鞭。
陈昭恐惧攥紧玉佩,似乎不想交出玉佩,又被士卒腰间明晃晃的环首大刀刺得不敢直视来人,最后用力抽泣一声,颤颤巍巍把玉佩从腰间扯下扔向了士卒。
士卒接过玉佩满意看了一眼,迅速往怀里一揣,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这才对。”
又潦草往这边扫视两眼,重点扫视了一遍陈昭,见她衣衫褴褛,身上连个兜也没有,又往下一处去了。
他甚至都不打算花费些许功夫去仔细搜身,只仿佛赶趟一样又粗暴扯走了另一边一个女人护着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