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尝试找她道歉,可是她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找借口原谅你,我不能再装下去了。你选择了你的路,我选择了我的。你管我这类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种,西弗勒斯,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又一次张了张嘴,却最终无力地闭上。
他离开了他唯一的光。
从此,他确实坚决地选择了自己的路。在那个所有人都被迫站队的年代,他追随伏地魔,为之奔波效命,收集所有黑魔王需要的情报。直到伏地魔做的事愈发疯狂,直到预言泄露,直到他将目标对准莉莉一家。
在那树影婆娑的荒凉山顶上,蕾雅陪伴他一同矗立在那里。他大概在等谁,从下午开始就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等天入了夜,树林的轮廓更加阴森,一声幻影移形的爆裂声割断空气。
他扑通跪倒,膝盖重重地砸向冰冷的地面,卑微得像个毫无尊严的奴仆,向满脸冷漠和憎恶的邓布利多苦苦哀求,恳请他救下莉莉。他脸色苍白,嘴唇因在寒风中等待太久而皲裂,但他的话音从未如此绝望而有力。
“保证他们的安全,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是十七年前,他唯一的乞求。
但是,画面迅速溶解,她马上就看见莉莉死亡以后他的彻底崩溃。在熟悉的校长室里,一具空壳般的男人瘫倒在校长室的椅子上,他在最后一缕灵魂出走之前留下宛若遗言的自语:“我希望死的人,是我。”
四周瞬间被殷红如墨的液体浸透,寒凉而阴沉、扼喉般的窒息感袭来。大幅的片段掠过,纷杂反复,随后交叠在一起,是这十七年里他周旋在伏地魔和邓布利多之间、如履薄冰的模样。他本以为自己已如行尸走肉,却屡屡为莉莉的死去而恸哭,为任务的失败而愧疚,为无法施救人们而怜悯,为在黑夜里的辗转反侧而自责。
他一次次告诫那个名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自己:骄傲的、感情用事的傻瓜,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沉溺在悲伤的回忆,让自己那么容易受刺激,但软弱的人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1)
一次又一次,他在撕裂和崩溃中重塑自我,最终学会完美地掐灭一切情感。
他是罪人,本就应该如此。
蕾雅已经不忍心看下去。
她蓦地撤销咒语,主动退出他的记忆。
魔杖从手中滑下,她大脑空白,背脊发凉。她张了张嘴,然后无力地闭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像记忆里的他般。
她用掌心按住眼下的潮湿,不想让身边人察觉到她的泪水早已爬满脸颊。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斯内普和布莱克到今日仍然如此剑拔弩张,为什么斯内普对哈利从来没有过好面色——为什么他会在那个雪夜里对她说:“我曾以为他们能给我答案。”
可他赌上了所有的意志和鲜血,却既未在伟大光明的辉煌中找到答案,也未在险峻黑暗的深渊里寻得一丝救赎。
所有的事都显得那么徒劳,层层叠叠,圈圈绕绕,最终回到起点。就像他身上那道无法解开的死结,拧在脖间,捆缚着纵横繁复的丝线,分不清缘由,也理不出因果。
湖边变得更冷,她边抹着眼泪边捂紧震颤不已的左胸,在脱力感全面袭来之前,发现已悄然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斯内普接住她滑落的魔杖,也稳稳接住下一秒要滑落的她。他听着她抽泣,手掌一下下抚过她的肩背,有些懊恼地说:“抱歉,我应该选择一个更好的方式。”他温厚的话音把她从那片失意中带回现实,又用这优雅的嗓子故意奚落道:“不过,你现在想反悔还不算太迟。”
“……我才不会,就这样离开你。”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随后将脸埋入他的衣服里,摇了摇头,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他,贴近他,探身轻吻他的额头,轻抚他黑发和笔直的肩膀,想替他抹平他过去的伤痛。
想起来,他必然是下了再次赴死的决心来回应她的感情。
本已是千疮百孔的他,是为了她而重新拾起趋光的勇气。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
还好,还不算太晚。
“西弗勒斯。”她轻轻地唤他,擦干泪水。
“嗯?”斯内普保持着一贯的冷冽,脸上平静到什么都没有,就像这漫无边际的夜。
“谢谢你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她说,深吸一口气而后静默片刻,脑中擦过许多纷乱的思绪,她最先想到的是昨天的事,突然就生出许多不甘心,于是直接斩钉截铁答复他:“但是如果还有下次,布莱克先生再来的话,我就不会离开了。”
“你要做什么?”斯内普挑起眉毛,问她。
“我要告诉布莱克先生,你不是他想的那样。”蕾雅眨眨眼,果断地回答道,“你比他认识的要强大,也比他看到的更洞悉一切。”她稍作停顿,想了想,又说:“还有邓布利多先生,他也太过分了。明明什么都清楚,可是他一点都不紧张。”
斯内普低哼一声,“你不必因为我而疏远那些人。我坐到这个位置之后,也逐渐理解,有些事并非我一个人能掌控。每个决策、每个观点,都有许多得已和不得已,应为和不应为。”瞧见她微微皱眉,他慢慢地解释:“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会就那件事宽恕任何人。我从不质疑邓布利多为大局所施舍的善意,但是他对一个人的善意往往会成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而命运,从来不讲公平。”
命运对他来说,从来都不算公平。
不过至少,它对他仍然算是留有一点仁慈。(2)
斯内普静静地注视着身边这张铺满倔强的脸,沉默一阵,从口袋里拿出怀表,借着湖光瞄了一眼——时间不早,但他还有最关键的话没有对她说。
这么想着,斯内普决定把话题引到他今晚做好决心坦诚的部分。他深知如果他不开口,这将会是横亘在他与近在眼前的幸福之间的一道丑疤。
他已然尝到由她带来的甜蜜,他不愿再因为故作冷漠和隐瞒让她伤心、流泪或离开。
他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