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也是最糟糕的。
“河源军出动了数千人,将安人军逃逸的士卒都抓了回来,并在鄯城郊外设立营地安置了那些逃兵……”
传令兵捡着好听的说,如果事情真有这么顺利,他大概不会未经通报就直接闯入节度府大堂了。
鄯城是通往青海湖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陇右通往大斗拔谷,勾连河西的关键节点。安人军驻地就在鄯城以北的峡谷通道中。
安人军士卒哗变逃离军营,不可能绕过鄯城,被河源军抓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完了?没了?”
哥舒翰气得要跺脚,他是安人军军使,当然知道自己麾下那些丘八们什么德行。或者说陇右各军军使,谁也不是睁眼瞎。
河源军军使王难得,也是面色不悦瞪着手下的那位传令兵,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啥。
“河……河源军的诸将士,托某问问杜节帅,河源军所欠冬衣,什么时候可以发下来。
听闻安人军是几年没发冬衣才哗变的,想想河源军好像也被拖欠了冬衣……”
传令兵语无伦次的说道,嘴笨的他,居然一不小心都把实情说出来了。
在场众将心中都大呼卧槽!
这种事情也是能当着宫里太监的面说的么?
现在不是中晚唐和五代十国,唐代中下层军官及普通丘八,与他们这些军使,无论是升迁渠道,还是待遇,都是走的不同路子。
上层重军功,下层重财帛,彼此之间重合之处很少。对于哥舒翰他们这样的军使来说,他们本人有没有军饷都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能不能立功,能不能获得封赏,能不能升官,能不能出将入相。
王难得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瞪着那双令人畏惧的大眼睛怒斥道:“你们这是想造反么?”
他这么激动不奇怪,因为比起哥舒翰,王难得所遭遇的境况实际上更险恶。
王难得家里去年出了点乱子,父亲王思敬担任金吾卫中郎将后,旋即长安爆发政变,忠王李亨发动叛乱。
在这个过程中,暗地里配合李亨的王思敬被回京述职的岭南经略使方有德斩杀。
不过事后基哥也没大开杀戒疯狂清算,毕竟没有抓到王思敬与忠王李亨勾结的直接证据,为了政局稳定,基哥没对王难得做什么。
就好像不知道他是王思敬儿子一样。
至于找方有德报仇什么的,王难得压根没敢去想,什么事情都没有活命和保住官职重要。
基哥查到什么没有王难得不知道,但是他爹是不是真的该死,他心里还是有谱的。
为了避嫌,王难得甚至在第一时间,把与李亨家里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给烧没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王难得现在不仅不敢想报仇的事情,他甚至还要求爷爷告奶奶的,每天在心中祈祷默念,恳求上天让基哥千万别想起他是王思敬儿子这件事!
他能当上河源军军使,除了本身骁勇善战外,忠王李亨没少从中出力。若是当时李亨政变成功,搞不好河源军甚至陇右边军就东进关中勤王了。
皇室内部倾轧的暗流,作为与皇子势力关系很深的王难得来说,感受尤为明显。
事实上,正是杜希望的庇护,此刻王难得才能在河源军军使的位置上继续干下去,要不然在李亨政变失败之后,他就被撤职了。
听到河源军居然也跟着安人军一起“闹饷”,王难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踏马要是闹大了,难保天子不会想起当日老爹王思敬偏向李亨的态度,拿他王难得的人头平息祸端。
“王军使,高秀岩将军也劝了,但是将士们不听啊,都是拖家带口的……”
传令兵胆怯的回道,生怕王难得一刀把自己砍了。
河源军将士的想法很朴素。
安人军闹饷哗变是因为朝廷拖欠军饷,我们河源军也被拖欠了冬衣。
安人军可以闹饷,我们就不能闹么?
安人军都哗变了,我们没有哗变,就算上头要追究责任,那也是先把安人军这一万多人砍完了才轮到砍河源军的人吧?
怎么看朝廷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要不然就纯粹是便宜吐蕃人了。
安人军闹饷,我们河源军也跟着一起闹饷。
成了朝廷要补齐冬衣,败了安人军先顶锅,河源军承担的风险极小。最后估计也是不了了之。
既然这样,那还客气什么?当然是趁着各军军使去开会的空档往死里闹啊!
陇右节度府衙门大堂的各军军使们都是面色微变,河源军名为抓捕哗变的安人军逃兵,实则是将那些逃兵聚集起来,一起闹饷!顺便找人顶锅!
当然了,这很符合河源军一贯以来的“老大哥”心态。
河源军中的士卒多是鄯城周边屯田兵,跟安人军士卒多半是来自外地长征健儿,情况略有差别。
安人军屯扎荒郊野地,又无家小在陇右。他们只想跑路,但河源军却不想陇右乱起来,他们也没其他地方可以跑,更不想被朝廷拖欠冬衣吃闷亏。
于是跟着安人军一起闹军饷,对河源军来说反而是性价比最优的解决办法。
不过即使是这样,河源军还是顾全大局的。
他们是“先礼后兵”。
先派人来节度使衙门问问情况,当兵吃粮,你先拖欠军饷的,不是我们不讲道理吧?
如果节度使不同意,那么很难说河源军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比如说串联陇右其他边军一起闹饷,就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
到时候估计只有满编满饷的临洮军不会参与了。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在场军使有一个算一个,估计都会在黄泉路上热热闹闹走一遭。
安人军内部情绪很大,在场众将都知道,要不然哥舒翰也不会派管崇嗣去长安拜码头。但是这种军队哗变的连锁反应,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这种中晚唐藩镇内部时不时就要玩几次的游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