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分两步走。
第一步,将大唐分为关中,河南,两淮,江南,岭南,蜀地这六个区。每个区发行不同版的交子,区域之间不同的交子如果要兑换,只能按照府一级的交子钱庄来兑换。
等交子有序运转几年后,再回收旧有版本,发行全国通行的新版本,一劳永逸。”
方重勇给出了一个中间步骤,先试运营几年再说。
他这番话说得不是很细,但涉及的概念却很多。
有汇率、区域货币、经济区域化等概念。
在场除了李岫不是很懂外,其他三人都是整天跟钱打交道的“专业人士”。他们听完方重勇这番话,都低着头静静思索,心里权衡着利弊。
如果方重勇还是生活在前世,没有在大唐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那么他肯定会认为一个国家一种纸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在科技没有突飞猛进的时代,区域化货币有着天然的“防火墙”功能,这其实才是货币运转的常态。
哪怕到了现代,不同地区的统一货币也很容易出状况。
比如说欧盟,其中某些国家,如希腊和东欧的一些国家,在抛弃本币改为欧元后,就失去了铸币权,无法通过通货膨胀来缓解自己国家的经济危机了。
这也使得经济发达地区可以通过货币对经济落后地区进行财富掠夺!
类似案例,方重勇见过很多个了。
大唐这么大一盘棋,地区经济发展本身也是极为不平衡的。
若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使用同一种交子作为货币,最后会演变为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果不其然,杨慎矜点点头说道:“方节帅的办法确实非常稳妥。让交子在局部运作,各地先不互通比较好。”
其他二人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古人只是见识不够多,其他并不比现代人蠢。
听到这话方重勇不由得放心了几分。
“方节帅,交子的币值,要如何定呢?写的是十绢,也未必能兑换十绢的绢帛啊。”
刘晏微微皱眉问道。
“从民间收一绢的绢帛,就发行一绢的交子,此乃准备金制度。
只需要和籴的时候以交子代替绢帛,同时大量从世家大户和商贾那里收缴绢帛作为准备金。将来官员的俸禄发交子,朝廷修路修桥也发交子,并允许交子在钱庄可以自由兑换绢帛。
那么将此法推行到全国,难度并不高。”
方重勇满怀信心说道。
他看到众人还不是很确信,于是加了一句说道:
“每一张交子都有发行日期,最早也只能在发行后的一个月,甚至是几个月后才能兑换为绢帛。如此一来,各地交子钱庄便足以应付了。
况且,绢帛在民间本来就不受欢迎,如今有交子不怕磨损,要推广还不容易么?”
“是啊,方节帅发明的交子,确实是厉害得很。”
一张圆脸笑眯眯的刘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道。
“不过嘛,交子这东西只要将来顺利流通了,肯定有人会眼红,如何防止别人仿冒才是第一位的。”
第五琦插嘴说道,他为人方正,平日里就得罪过不少人。要不是很有才能,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在场几个人都知道,其实交子的硬伤就在“假钞”上。
只要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被突破,印假钞基本上就是个无本买卖,比占山为王打劫要痛快多了!
第五琦的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
“是这样的,某在设计交子的时候,一共有五层防伪。”
方重勇将河西那边发行的交子,到底是怎么防伪的,从纸张到油墨再到压印等技术,全都和盘托出,没有丝毫保留。
当然了,他只是说了个大概,反正就算他不说,只要拿几张河西那边发行的交子比对下也能看出端倪来。
还不如爽快点,藏着掖着没有意思。
就算方重勇说了大概,钞票防伪技术的具体细节,面前几人也无法真正理解。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将防伪的技术细节保密,未尝不是一种经济保护。
毕竟,长安交子的技术细节,面前这几个技术官僚,也不会将其告知方重勇。
你不说,我也不说,等于我们扯平了。
这等同于“互相保密”了。
昨天跟李林甫做政治交易的时候,方重勇就已经摸到了这位大唐右相的底线。
李林甫是不能收回河西那边的铸币权么?
非也,李林甫要搅黄方重勇的大计划很容易。只是这么做损人不利己而已。
权力与责任,是硬币的两个面。放弃了河西的铸币权,也就意味着大唐不会被西北那边的经济黑洞所拖累。
只要河西交子烂了,长安这边就可以立刻停止长安交子与河西交子之间的互通!
也就是说,不管河西的交子怎么折腾,长安这边都可以随时控制风险。
断绝兑换,也就一劳永逸了。
将河西交子的发行权给方重勇拿着,这样既能得到河西军头们的支持,又可以避免河西那边的金融风险外溢到长安。
有这样的好买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李林甫的脑子是想得很清楚的,在他的猜测里面,方重勇一定会趁着远征西域的机会,疯狂印刷交子,掠夺西域货物!
那么拿到货物以后,这位西域经略大使会做什么呢?
答案是拿来赏赐给边军,同时购买军粮,经略西域,抵御吐蕃等等,一大堆事情都需要钱。
要是两边的交子可以互相兑换,到时候方重勇疯狂印钞,然后私下里派人将这些交子在长安流通,然后在长安采买军需,李林甫也拦不住这帮“魔怔人”啊!
能做到大唐右相的,又怎么可能是傻子!
看到面前杨慎矜、刘晏、第五琦等人兴致高涨,一边喝酒一边讨论发行交子的细节问题,方重勇心中就一阵阵感慨。
得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