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笑了笑没说话,他其实很想说,有些郡王都不见得衣食无忧,陛下这个目标有点高了,但目标高点好,目标高了,就值得一辈子去追逐这个目标了。
“朕错了,朕不能接受,有些贱儒把九营军兵当成斗争的工具。”朱翊钧忽然想起了南湖别苑见到了戚继光时候的对话,他承认自己错了,浙江九营已经很苦了,他们要是再被利用,那就更加凄惨了。
马文英帐下有个小兵,叫葛二柱,他家还有个老大叫葛大柱,有一年闹饥荒,他们俩都被亲爹给卖了,本来以为就是卖了给人做牛做马,但兄弟二人,被关起来才知道,是被卖了做米肉。
米肉就是吃米的人身上长出的肉,也就是大柱、二柱,都被当做畜生要屠宰,葛大柱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弟弟逃跑的机会,后来葛二柱投了九营,在上次九营哗变的时候,葛二柱手刃了那家人牙行的人牙子,还救下了三个孩子。
浙江被九营这么一闹,是真的闹出了玉宇澄清万里埃。
朱翊钧没有发表任何讲话,但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九营军兵部署倭国的支持,到底是不是借刀杀人,不攻自破。
戚继光从龙潭钓鱼山庄出来了,本来有些想法的家伙,立刻蛰伏了起来,这是戚继光的威慑,北衙的言官不敢指责戚继光拥兵自重可能会造反,因为戚继光真的有实力。
“拆分南衙还要闹出些风浪来,朕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暴力,但他们丝毫不怕。”朱翊钧回到了南湖别苑,收到了一份奏疏,来自应天巡抚李乐的奏疏,看完之后,朱翊钧对冯保如此说道。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乐想趁着皇帝在的时候,把大明常平仓里的米粮盘查一遍,结果这初夏的天气,就开始失火了。
火龙烧仓,这种事历来都不罕见,但这次闹得格外的剧烈,因为南衙拆分在即。
南衙十四府本来就拆出了一个松江府,现在十三府又被拆成了三份,拆的时候,自然要把府库的存银、存粮盘查清楚,最先烧起来的是应天府的府库,南京的太仓倒是没有烧,这是李乐直接管辖的地方。
但应天府府库烧了起来,南衙十三府,立刻就都烧了起来。
拆南衙是吧,直接分家产。
朱翊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思索良久说道“这些个贱骨头,不给他们来点狠的,就是不拿朕当皇帝,朕要拆南衙,他们就烧了府库,最后捞一笔是吧!”
“下章京营,准备拷饷。”
大明皇帝失去了继续斗下去的耐心,选择了掀桌子,继殷正茂拆门、凌云翼杀人、王家屏糊涂、王一鹗立碑、申时行游街、朱翊镠公审,大明皇帝朱翊钧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办法来,拷饷。
“犒赏?”冯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愣的问道。
“拷饷,拿朕圣旨、天子剑,下章京营,抗命者杀无赦。”朱翊钧写好了手谕,递给了冯保。
“臣遵旨。”冯保领过了圣旨,一溜烟的奔着京营去了!作为乐子人,他觉得公审的乐子不大够,这拷饷,才是大热闹!
戚继光前脚回到了龙潭山庄,后脚就收到了圣旨,他愣了片刻对着一起领旨的张居正说道“先生,不去南湖别苑劝一劝陛下吗?”
张居正疑惑的问道“劝什么?”
“劝仁恕之道啊。”戚继光理所当然的说道,皇帝都下旨拷饷了,张居正居然稳得住,你教出来的学生,你不管管,你不劝,他戚继光可真的要执行皇命了。
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他们都烧府库了,这就是在违抗皇命,这是在造反啊,陛下就是拷饷,让他们怎么吃下去,怎么吐出来,这不是仁恕吗?陛下够讲道理,没有下旨让京营把他们都杀了,不是仁恕是什么?”
“又不是国朝初年,文教不兴,没有读书人当官,事事都得迁就。”
王崇古探头看了看圣旨,立刻命令随扈收拾行囊,他的神色有点匆忙。
“王次辅要去劝仁恕吗?”戚继光看向了王崇古着急离开,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张居正都坐得住,我劝个屁,那是我的活儿?那是他张先生的活儿,我得赶紧回南京城去,这次得把驾贴都准备好!”王崇古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些南衙的官僚真的是一点脑子都不长,但凡是眼不瞎耳不聋,早在陈吾尹的案子就该看明白了,也不知道在试探什么!”
“脑袋长在脖子上不好吗?!一群蠢货!”
王崇古要回南京城准备驾贴,陛下在北衙十二年,一直是很乖很乖的皇帝,当街杀了陈友仁也是有驾贴的,凡事是讲规矩讲流程的。
非要把陛下逼到不讲规矩的地步,这些南衙官僚,罪恶滔天!
但陛下绝对不能不讲规矩,王崇古必须赶在京营抵达之前,把驾贴全部拟好!
王崇古走了,戚继光开始调动京营,由三位参将负责前往庐州府、扬州府、苏州府坐镇,而戚继光本人负责镇守应天府。
拷饷的流程,不是大明京营锐卒直接闯进家宅里,把人吊起来拷打勒索,而是大明京营负责压阵,由南北两个镇抚司负责抓人,而后将府库本该有的财货要回来,至于本来该有多少,就需要户部尚书王国光进行梳理了。
京营的作用,仍然是为了防止叛乱发生,并不直接拿人。
赵梦佑接到了圣旨,立刻召集了所有的缇骑,宣读了圣旨之后,首先把应天府府库所有管库官僚给拿了。
拷饷正式开始。
这一次拷饷,可是把整个南衙的士大夫们给吓坏了,他们万万没料到,皇帝压根就不拿他们当臣子看待,而是当反贼对待,这头府库的火儿,刚烧起来,那头皇帝就下旨拷饷!
而且看这架势,皇帝早就准备好了组合拳,等着他们呢。
朱翊钧的确是这样的,他有点料敌从宽,他预计的最坏结果,就是拆分南衙的时候,出现民变、民乱,甚至旗帜鲜明的造反、清君侧,为了应对拆分南衙的各种情况,朱翊钧做了充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