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望月的,都听望月的。
但是先说好,我只抢到后排票哦。
他笑出来。
她怎么会以为和她在一起,他还有空计较座位好坏。
这样认真地承诺,把人抱进浴室,勾住她的小指头,在指尖亲了一下,又捏着她的一缕头发,吻就从发尾蔓延到她额头,抵着洗手台细细慢慢地捧着亲,身体的阴影包裹她的身体,只余下雾蒙蒙的眼睛还浸泡在光里。
她接吻时总是不爱闭眼,他总是觉得好笑,因为看起来总是像很紧张,让人闻出一点害羞的味道,但身体反应又分明是很喜欢,于是故意停下来,隔出一小段距离问为什么。
听她飞快回答说想一直看着他,心跳就漏了一拍。
到底家里人是怎么溺爱,才养出这样无师自通的,嘴巴很甜的女孩。
无论如何,陆兰庭很感激。
那是他人生里很少有的,会感激上苍的瞬间。
但上苍很快收走给他的垂怜,以让她忘却的方式。
关于过去的记忆像雾气一样散去,此时此刻,百米高空的缆车上,他臂弯里的女孩,再竭力克制,眼睛里也还是流露出不安与防备。
他不是没有被这样注视过,直接或者间接,手上沾过很多人的血,脚底践踏很多人的尊严和生机,被警惕和仇视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他往上走,底下的目光就只会被甩到远远看不见的地方。
只有她的注视,能把他的心脏捅成一摊烂泥。
他慢慢松开她,退后一步,但缆车空间太狭小,再怎么退后也无法提供一个安全距离。
他说,“望月,我们谈谈吧。”
“你想谈什么?”她吸了一下鼻子,他熟悉的要哭不哭的表情。
“我们以前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哪一步。”陆兰庭尽力耐心,“你问,我就会说。”
“我没什么好问的。”
“你刚刚还在好奇。”
“已经不了。”她低下头,眼睛浸在睫毛薄脆的阴影里,“陆公使,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知道,不要告诉我,烂在你的肚子里吧。”
“望月……”
“我不想听!”她粗暴地打断他,从来没有这么无礼过,“我不知道以前我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脑子进水了,但是我现在接受不了,你明白吗?!”
她连嘴唇都在抖,“不管是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求你了,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没有发生过。
说得这么轻巧。
得到后又反悔,是稚子才有的特权。
像被人硬生生打断了脊梁,陆兰庭再也维持不住肩背挺直,两腮肌肉不可控地发抖。
沉默像涨潮时候的海水,从海崖追逐到海岸,她转过头,望着被密封的观景玻璃,夜色里朦胧幽静的山林,轨道终于快到尽头。
一阵风过,她的脸映在树影摇曳里,声音也像被风吹走了,从很遥远的地方,模模糊糊捎过来,“陆公使,谢谢你的招待,但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叮铃铃,叮铃铃。
缆车到站。
她起身,工作人员候在外面准备开门,陆兰庭忽然按住她的手。
理所应当地甩掉了。
他很无奈,“望月。”
“不允许你叫我望月。”
“那叫什么?”他说,“以前叫过宝贝,你也应。”
“我说了不要再提以前!”她看起来像被踩住了尾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全凭你一张嘴,你就是说我和你爸爸有一腿我也反驳不了。”
她真是很懂怎么气他,但讲完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自己又先后悔了,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兰庭被她气得额角青筋都在跳,听她迅速道歉又觉得想笑,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他去拉她的手,她可能是感到了很过分的抱歉,所以没有像刚才那样甩掉。
“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望月——就先让我这么叫吧,好不好?”
看着她黑黑亮亮,认认真真的眼珠,还有因为亲吻过而格外红润的嘴唇,声调放得柔和再柔和。
“你不想听,但这个秘密,我一个人已经守不住了。”
“我们以前就是你能想象到的,你接受不了的关系。”
胸腔发出了微微的震动感,是剧烈呼吸时,从握住的手腕传来,她脸上表情逐渐难堪,肩胛骨断断续续发抖,但至少不再逃避。
“我不是合格的大人,抱歉,望月,我总是不合时宜,没有生在和你相配的年纪,也没有耐心等到看起来能和你稍微匹配一点的年纪。”
“但我不后悔这么做。”他单膝跪地,把下巴放在她掌心,执着地用眼睛去找她的眼睛,用睫毛去找她的睫毛,“有那么多人爱你,我没有信心去赌,我唯一的资本只是比他们早到一步。”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强求你和我继续这段关系,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只是……”
光晃进他眼底,像一颗稍纵即逝的眼泪。他一瞬不瞬凝视她的眼睛,他的手握住她的手,于是他的脉搏,他的心跳,是那样真实可感的温度和频率。
“望月,我只是还想再看着你。”
缆车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他不再开口,好像仅仅是维持呼吸,就让肺部疲惫不堪。
心跳像一阵乱雨,她的脸颊很红,眼眶很红,但没有眼泪。
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捡回语言能力,终于,她轻声、缓缓地说,“……你让我再想一想。”
他一直知道,她是这样心软的孩子。
像深海母贝,撬开一个口,钻进一粒沙子,就会孕育出珍珠。
平静地,温柔地,接住一个人的绝望,不让任何一份爱掉到地上。
等候已久的车门打开,陈望月看也不看他,径直向外走,又快又急。
被叫了好几次名字也不回头,最后还是陆兰庭追上来,把什么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