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阳已升,世宛新生。
明明是欣欣向荣的晨始,夏桑禾却觉得天塌下来了,而被埋葬之人根本无法再看见太阳。
她坐在桌上有些恍神,原来,人在崩溃极致是平静的割裂。
人在陷入自疑的沼泽,就会不断挖空过往的尘土。
想起罗什星君之前的忠告,桑禾嗫嚅不断,是不停自问。
“怎么会呢?”
“我不是缔结契约了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早该签订契约的?
这样她身边的人或许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桑禾自责地捂住脸,不想被御极看到她软弱无能的样子。
滴滴温热便无声坠落掌心,又沿她双掌纹路滑下。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桑禾泪眼婆娑看着他,御极说:“跟我走。”
桑禾挣脱不开,干脆随他拽,他握住她手腕,一步一迈,地面瞬息如浪摇晃,世界在眨眼间过渡为黑夜。
“你要带我去哪?”
金火腾声在御极掌心跃起,光亮照耀前方,桑禾看清了他们所处的地方。乍看,这是一处荒无人迹的冰天雪地,他们立在雪地周,脚下是剔透的冰面,随步伐移动,雪起雕栏,蜿蜒冰道往前铸铺。
天地本阴暗,因御极掌中火,方圆进途皆亮堂,也就不那么混沌可怕。
男人挥手,掌心火悬浮化成一丑陋的胖婴,他看了眼夏桑禾,拂指,那火灵蓦然化成兔子模样。
火兔子悬浮在两人身前,明显是要带路的。
桑禾挣脱他的束缚,两人对立而站。
“这是哪?”
“死地。”御极双手抱肩,一贯理直气壮的实诚。
夏桑禾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你也要杀我?”
“杀你,不需要特地带你来这个地方。”
“……”
“敢吗?”御极眉梢一挑,桑禾随他示意望见不远处能隐约窥见的建筑轮廓,它似在天边,又似在眼前,琢无踪迹,隐隐绰绰的,有种可望不可即的混沌。
“跟上。”御极打断她的观察,先于她一步往前走:“你会知道带你来的原因。”
*
每位缔契人都将在灵簿上自现天命。
罗什坐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忙完凡间工作后,他心血来潮要查阅缔契命簿。
锦缎于半空铺展,烫金竖字在频闪迭换间耀动浮光跃金。
他直寻末尾,“夏桑禾”三字出现在他视野,罗什欣慰一笑,刚要松下的口气又被随即变化再次提上来,对比其他缔契之人的名字,夏桑禾名字所显灵光几乎微弱到不能够看见。
不仅如此,夏桑禾之名隐绰模糊起来,飘忽得下一秒就要消失。
罗什星君心下大骇,收起方才的悠哉悠哉,他赶紧双手去接半空中的锦簿,虚影般的锦缎落在他手中成了实体书簿,他捻指,倒翻至最后。
最后一页最后一名,罗什指腹划尽夏桑禾三字,得到的结果叫他惊呼不妙——
夏桑禾,缔契成功,但,觉醒失败了。
*
“喂……”
桑禾亦步亦趋走在男人身后,两人之间是此起彼伏踩在冰面的脚步声。
踌躇半天,难言之隐还是叫桑禾说出来:“御极,我爸妈是不是因为我才……”
桑禾顿住,停下脚步,她沉默俯看自己的鞋,一点都不想说出“死”字。
御极也慢慢缓下步伐,直至停住。
“是。又不算是。”
似乎是觉得隐瞒不是最好的做法,他说:“你父亲被抽走魂魄,只剩一具空壳,而你母亲变成了地缚灵。”
桑禾缓缓抬起头,对上御极凝视她的双眼,两人相视无言,少女唇动,终无话沉默。
御极暗暗猜测她此刻所思,接道:“魂归,空壳可塑。但地缚灵介于生人与死人之间,无肉.体,无意识,他们拥有与肉.体相当的可变化实体魂影,这也意味着他们不能像普通邪祟直接祛除,只有找到缚住他们的怨气或执念才能化解。”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死?”
御极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回夏桑禾面前,高大的影子覆盖住她,像把她圈在怀里。
“夏桑禾,他们死了。”
“生下天带灵根的凡胎,家族必有伤亡与劫难,就像杨倩,她的母亲当年因她而死,本来殷厚的族运也是受她缘故而受到影响。”
桑禾反驳:“不对,是杨文博自己作孽才破的产。”
“表面看是如此,实际呢?你可知杨倩出生后,她族内有能力的亲人皆被邪祟缠上,贪鬼,魅妖,地缚灵……外受分崩,内受离析,再殷厚的族运也不过转眼云烟。”
“可是星君曾说倩倩的命格跟我一样……”
“所以呢?”
“遇见你之前,接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前,我一直平凡,也拥有平凡的幸福。”
御极嘲弄地冷哼一声:“你在怪我?”
桑禾想说不,可心底有她无法掩藏的嗔怨,她无法不承认。
“你可知有种人生幻境叫做‘花非花,雾非雾’?”
御极瞥向远方的模糊一团,神色淡漠而孤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想什么。
“花非花,雾非雾?”桑禾默默跟念,琢磨他的意思。
“嗯。”
他一步步压过来:“对应的还有下一句。”
“什么?”
“夜半来,天明去。”
桑禾觉得熟悉,再念几遍反应过来,这不是白居易的诗吗?
“真有闲调,竟还吟起了诗?”
下秒,桑禾回味过来,她拧眉,疑惑道:“难道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然呢?”御极微俯身,深邃眸眼似乎真能看透她的一生,“这就是你今生的谶语。”
他突然靠近,桑禾下意识后撑雪栏,别目再抬,她的双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