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想了想,说:“行。我给老陆个面子。横竖沈炼通敌的证据确凿,是一定会被腰斩的。今日他在大堂上愿站着就站着吧!”
陈洪半阴不阳的笑道:“哎呦。我看不是陆都督面子大,而是我们林传奉面子大。不愧是近臣中的后起之秀,红的发紫的大红人。”
陈洪的话音里带着几分醋味儿。
杨顺质问沈炼:“沈炼,该我问你的话了吧?阎浩拜你为师,与你勾结向鞑靼出卖边军情报,可有此事?”
沈炼答:“有。”
杨顺笑道:“呵,承认就好!陈公公,此案有妖人阎浩的供词在,沈炼又亲口承认。我是否可以给他定罪?”
陈洪拿起茶碗“呲溜”喝了一口:“别问我啊杨总督。你是沈炼案的主审官。我只是旁听而已。怎么定罪是你的事。”
杨顺道:“好!沈炼,看在陆都督的面子上,我不判你凌迟。”
“现审明沈炼谋叛,属十恶不赦之列。判于宣府腰斩弃市。”
沈炼横眉冷对:“今日被腰斩的是我。来日被腰斩的便是你杨顺,还有严嵩、严世蕃那对狗父子!”
杨顺阴笑:“呵,你先别急着嘴硬。我还没定完罪呢!沈炼二子、三子已被缉拿归案。判杖责六十,充为边军苦役。”
“沈炼长子沈襄外逃。去文刑部,下海捕文书,举国缉拿!”
此言一出,沈炼色变。
林十三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充军服苦役并不可怕,只要活着便有回旋余地,可以托人保他们。
可怕的是杖责六十。
无论是锦衣卫的缇骑还是地方官府的衙役,在杖责的差事上都是有猫腻的。
若行刑人想收了银子,放受杖者一马,行刑人可以打得受杖者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不伤其筋骨。
若行刑人想弄死受杖者,则可以打得受杖者皮肉无损,但五脏俱裂,一命呜呼。
今日行杖责差事的,都是杨顺的亲兵。若他们手黑一些,别说六十杖了,十杖便可以轻易杀死两个孩童。
不多时,几名亲兵将沈衮、沈褒押到了大堂上,按于地面。
杨顺笑道:“沈炼。若你跪我,我让亲兵下手轻一些。或许这两个孩子能留下命。”
“你若不跪,别怪我的大杖无情。”
此刻的杨顺像是一只捉到耗子的猫,在吃掉耗子前尽情耍弄。没想到沈炼竟冷笑一声:“严嵩家的恶犬一向信奉什么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即便跪了你,你一样会取他们的性命。”
“衮儿、褒儿,不要脓包求人!咱们父子临死之前,再同诵一遍《正气歌如何?”
父子三人齐声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河岳,下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杨顺喊道:“好!我让你们正气!我让你们河岳日星。来啊,行刑!”
膀大腰圆的亲兵抡起大杖,使出杀人的力道砸向沈衮、沈褒。两个孩子再也诵不出正气歌,只剩下痛苦的哀嚎。
林十三不忍看到这一幕,闭上了眼睛。
沈炼流出两行热泪,嘴里仍不停诵着文天祥的绝笔:“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道义为之根。”
诵到此处时,沈衮、沈褒已断了气息。
亲兵用手一探二人鼻息:“禀部堂,这两个案犯已毙命。”
杨顺笑道:“呵,案犯身子骨弱,经不住大杖死了,这不是常事嘛?快拖下去别脏了我的大堂。”
沈炼怒视着杨顺:“你听好了。我虽会死。但我的魂魄不会散!总有一天,我的魂魄会找你和严嵩父子算总账!”
很奇怪,杨顺是主审官,此刻却因沈炼的几句话身上冒出了冷汗。
杨顺自己都奇怪:区区一只丧家犬,我怕他作甚?可他的话.怎么就这么瘆人呢?
杨顺一拍惊堂木:“明日午时三刻,将沈炼弃市腰斩!押下去!”
沈炼被押出大堂后,林十三对杨顺说:“杨部堂,沈炼始终做过我的上司。这番我帮您拿到了他谋叛的实证,导致他明日被腰斩我这心里啊,五味杂陈。”
“明日行刑我就不过去了。”
陈洪笑道:“吆,林传奉真是个大善人啊。”
杨顺颔首:“成。你还是抓紧寻你的极品短翅灶蟋吧。那是你此番来宣府的正差,可不能办砸了。”
翌日,沈炼被腰斩于宣府闹市。
围观百姓们可不懂什么朝局,什么忠奸。只要杀的是曾当过官的,他们便会拍手叫好。
烂菜叶、臭鸡蛋砸了沈炼满身。
林十三后来听说,行刑前沈炼曾高呼一声“天地正气”!
沈炼被斩杀后,心肝被刽子手剖出,扔予百姓,被百姓分之,带回家煮熟下酒。
沈炼就这样死了,他的死重于泰山。
史书载“妖人阎浩以邪道蛊惑众人,出入漠北,泄露边情为患。官军捕获之,词所连及众多。杨顺喜,撰改沈炼名在其中,诬炼师阎浩谋叛。路楷具狱上奏。于十月十七日腰斩炼于宣府街市。帝予杨顺一子锦衣千户,路楷等人选五品少卿。杨顺杖毙炼子沈衮、沈褒,再移檄令缉捕沈襄。”
沈炼死后,林十三整整三天没吃下饭。他答应了沈炼保全他的子嗣。但又没有能力救下沈衮、沈褒。
这日,他找到了孙越:“交给你一件差事。骑快马返京,去一趟我的新宅。跟你嫂子.”
孙越连忙问:“跟我嫂子如何?”
林十三答:“跟你嫂子把皇爷赐我的平安符要出来,带去保安州,让张公公转交给沈襄。”
孙越疑惑:“都说皇爷亲手画的平安符是本朝的免死券。可那玩意儿能转赠他人嘛?何况转赠的还是罪官之子。”
林十三道:“若皇爷知晓了这件事,会赞同我此举的。皇爷英明睿智,知道沈炼是冤死.算了,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