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也险些门殚户尽,全家阵亡。
所以,后来世人眼中,他们宋家,是整个朝廷百姓的恩人。
若是没有宋家,今天赵家的这最后一丁点残壁江山,南楚国,怕也早已毁于琻兵铁蹄下。
而所有的南楚汉人,也都会像齐家的大儿子、大儿媳妇那样,死于琻兵的残暴兽虐中。
老佃农从宋家对他们现在余下几口人的大恩大德,一直说到对琻兵的仇恨。说着说着,眼泪鼻涕纵横,五官纠结,喉头嘶哑哽咽。情到激越浓烈处,扑通一声,对着宋时璟、宋喜喜等兄妹又是连连跪下磕好几个响头。
“齐老汉一家不幸生逢于这乱世中,可笑那些世人成天只知道拜佛求菩萨保平安,可这世道,哪有什么菩萨显灵?!”
“你们宋家,才是这赵楚王朝的真菩萨啊!是百姓心中的神佛!”
“俺们一家老小受了宋将军恩惠,好容易来到临安,一下又有了田种,有了遮风挡雨安置处,再不像以前又是挨饿挨冻,又是流亡提心吊胆过日子!”
“官府向来只知各种收税,哪里有咱们这些蝼蚁贱命,都是恩人你们宋家呐……”
“……”
老佃农哭得稀里哗啦,苍老佝偻的身躯在秋风中越显萧索。一个人对着宋家兄妹磕头谢恩尚觉不算,将女儿,女婿,儿子,孙子全都统统拉来跪下。宋时璟兄妹赶紧搀扶说这样使不得,会折他们的寿。
宋喜喜心情却是复杂极了。
*
此时,有人也正在田埂不远处静静观看、听着这一幕。
同样身穿灰青色粗布束腰长衣,发束黑方巾。皮肤是古瓷冷玉般寂静幽深的白。
手正拿着把镰具,听得很饶有兴致的表情。
宋时璟不经意抬眼撞见对方,赶紧笑着招手叫一声,“呀!四弟,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今儿有事,你来不了?”那人略弯嘴角,神情仍旧在笑。“我怎么不会来?若不来,岂不错过眼前感人的一幕?错过了咱这齐老伯这动人心惊的故事?”
便笑着,往宋时璟等人走过去。
宋喜喜脸霎时白了。
没有人听得出此人言语中的挖苦和讽刺,她听出来了!
这言语中的轻蔑、仇视,让她赶紧循声去看对方的脸。
那宋时宴似乎也正盯着她。两人目光空气里碰撞交接。
对方忽笑盈盈挑了挑眉峰,“呵,三姐,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过来了!”
一顿,悠悠然夸赞似叹道:“你们说,既然三姐都来了,岂有我这个做弟弟的都还窝在家的理?”
他把玩着手中的镰具,又似关心:“三姐,你来干这些农活,累么?”
宋喜喜此刻哪里听得见他正对她说什么、问什么。
随着手中白晃晃镰刀在他掌心里的慢悠悠敲打,正好有阳光透过刀具,反射在他微勾的唇角边上。
那腮边一撇撇雪亮的光线,仿佛是老虎发怒吃人时、震颤的长长胡须。
喜喜看得心骤惊。
再去瞧对方眼睛。而对方那双眼,瞳仁泛着一丝淡淡茶褐色。这让喜喜突然仿佛又想起小时候经常跟随养父去打鱼,养父告诉她,有些湖不能轻易靠近,它们表面波平浪静,实则藏着神秘恐怖的水鬼。
搞不好一个运气霉衰,水鬼就会把你拉进湖底深处去,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喜喜身子极不自然摇了摇,颤了颤。耳边突然闹嗡嗡乱作一团。“将我阿姐剥衣先刑杖八百,再游街示众,死后吊尸城中……”余下还有其他等诸字眼,什么“乱X罪”、“宋家人个个脏心烂肺……”她仿佛整个身子都淹没在由这些字眼堆积涌动的浪潮里。
就快透不过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