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澈站在病房外给丁珰父母打电话,他们来得很快,出乎舒意意料,对方竟然是相当淳朴老实的长相。
那是一张饱受生活苦难折磨的脸。
她回过头,看向病床躺着的丁珰。
丁珰的下半张脸扣着呼吸器,随着她逐渐清醒的意识,透明罩子规律有序地浮动一层白雾。
舒意坐在床边,握住了丁珰冰凉的手指。
她感知到,小女孩指尖蜷缩着动了动,小动物似地蹭了蹭舒意手心。
舒意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丁珰,你感觉好些了吗?”
丁珰迟钝地眨了眨眼,她的左眼浸出泪光,右眼依旧闪亮,如果此时此刻她弯起眼尾,和每一次带着笑的她没有区别。
那是不因情绪而产生变化的义眼。
丁珰吃力地点了点下巴,声音闷着透不出来,舒意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谢谢。
舒意温凉手背贴上丁珰额角,她轻轻地拂开女孩子柔软的刘海,温温柔柔地说:“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开眼镜店的喔。”
丁珰一愣,她呼吸急促两分,手指紧了紧。
舒意俯在她耳侧,轻声道:“等你好了,我来接你去配一副超好看的眼镜好不好?”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明亮匀净的白炽灯打在女孩子乌黑浓密的眼睫,她皮肤白,在阴影无处遁形的光亮中,一张小脸坚韧强,她很用力地点着头,露出一个笑脸。
舒意替她掖好被角,和丁珰父母打了个照面,她微微点头,那位中年妇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双满是厚茧的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想伸上来握住她,又尴尬地垂下。
“我是铛铛妈妈。”女人自我介绍:“听说是你救了我们铛铛,谢谢你。”
舒意微微地笑,主动上前握住女人的手,把她拉到了丁珰床前。
“救丁珰的人是医生,不是我。”
女人嘴唇一动,显然还想说什么,舒意已经放开手,往门口走去。
周津澈挂断电话,脚步一转朝她走来,主动说:“王主任的手术结束了,没有伤到主要脏器,保住命了。”
舒意倚着墙壁,她的掌根还残留被女人大力攥住的感觉,她机械性地伸张了下手指,目光空茫。
“确实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消息。”她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们借一步说话?”
这么官方?
周津澈微微眯眼,没说话,但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舒意了然:“要上班了?那我先回去,我们——”
他扶住她肩膀,在她莫名眼底低头五指交扣她的手。
“先吃饭。一餐可以吗?”
.
舒意吃过饭,因此只到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两瓶水。
是冰镇的,室温下瓶身冒着丝丝缕缕的冷意,她指尖一抹,洇开透明水雾。
周津澈点了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一碟煎得焦香金黄的荷包蛋,几缕葱花点缀,舒意坐在他对面,鼻尖轻轻翕动,闻见香味。
他不吃辣,一碗面是素了又素。
筋骨分明的手稳重地持着一双黑色筷子,他吃得快,吃相却奇异得好,没有追逐感和紧迫感。
舒意小口小口地抿水,把另一瓶没启封的推到他手边。
这一排座位靠墙,深秋淡漠稀薄的日落垂下来,映着他棱角深邃的侧脸。
舒意看着他,从手包里抽出一张隐有木质香的纸巾。
“周医生,眼镜起雾了。”
周津澈放下筷子,他摘下眼镜用纸巾擦去雾气,重新戴上时眼睫掩着所有神情,但原本松弛的肩背陡然紧绷起来。
也许是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什么,耳根忽地漫上一层薄红。
可舒意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她安静片刻,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死气沉沉的天色,忽然开口:“丁珰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周津澈一点也不意外:“你发现了?”
舒意轻轻点头:“第一次见面就有些……你知道我工作使然,多多少少会遇见这类情况。”
周津澈捻了捻指腹,这是他刚才转过水瓶时留下的湿润触感。
他眉梢微微一抬,语声和缓:“三年前某个深夜,也是秋天,刚下过一场雨。我值晚班。”
舒意听得出他情绪里的低落,她迟疑了下,抬起手,盖着他掌心。
周津澈一愣,立时反客为主,他起身绕过银色餐桌,镜面似的桌角映出他微有笑意的唇角,紧接着坐到她身侧。
“他是曾经带过我的老师,国内数一数二的眼科大拿,丁珰是他的病人。”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瘦到皮贴骨,指关节也细,一双精雕细琢的手。
舒意没有抽回来,他们都需要一点肢体上的触碰和体温之交换。
周津澈模糊不清地笑了声:“一开始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小女孩儿喜欢关了灯打手电在被窝里看恐怖小说,钟老师给她开了两盒眼药水,送她离开是顺路,他当时准备到一餐吃一碗面。”
舒意目光停在面前的白色汤碗。
周津澈深深地吸气,尾音漫溢束手无策的伤感:“报复性行凶,从一楼砍上来,刚好撞到他们在楼梯口,钟老师还在和丁珰说保护眼睛的注意事项,那把剁骨刀从天而降,自上而下地贯穿了丁珰的右眼。”
舒意心口一窒。
她哑然,想起少女紧闭着眼睛在她怀里抽搐呼痛的模样。
“丁珰,她……”
“钟老师和行凶者扭打在一起,他那拯救了无数人的双手挡住了招招致命的刀锋,一连十七刀,十一刀在他身上,六刀在丁珰身上。”
周津澈咽住紧涩嘶哑的喉咙,半晌,他转脸看向舒意,眼底清晰地起了红血丝。
“钟老师没救回来,丁珰,下了三张病危通知单,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但也失去了一只眼睛。”
周津澈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下,一种看不见的痛感从指尖刺到神经末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