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准,他找你不吃亏,只是你若是真找上他,便是赔尽血本。”
风流才子啊,才华究竟多高还不知道,那缠绵的样子可是学了个十足,整天哼哼呀呀地发愁,想要人来怜惜,怀才不遇啦,身世坎坷啦,青春蹉跎啦,听得人牙根都酸倒了,住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泡在黄连水里?就他格外金贵,这日子分外过不得。
梅思原本惊讶,此时听苏凤香这一番评说,简直如同一把尖刀,把归玉树的画像刻在了木板上,不由得便也笑起来:“他的心思是细腻些。”
流落到香港,尤其之前没有正经差事,难免感触多些,有时候便发慨叹:“个人的命运在这时代的大潮之中,实在是太渺小,倏忽便给淹没了,在自己是惊天动地,在时代却是无声无息。”
又或者说:“在这样的时世,敏感的人是痛苦的。”
莫名便让梅思想到瑞成,“vanity of vanities: all is vanity”——虚空,虚空,一切都是虚空。
于是便劝勉:“虽然一时艰难,但只要努力,总会有转机。”
归玉树便笑:“梅小姐,你放心,我是不甘心沉沦的。”
梅思点点头,这也是自己一直所想,虽然时感幻灭,但不肯就此游戏人间。
既然晓得了其中缘故,梅思便要设法,只是绞尽脑汁,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对方没有言明,自己也不好贸然去说:“归生,我对你并没有浪漫的情意,你还是另觅佳偶。”
所以暂时只能硬着头皮将就生活。
几日后六月二十二号,礼拜天,梅思这一日休假在家,忽然有了兴致,便到街上买了五花肉和糯米,还有粽叶,回来包粽子。
她是从早上便开始忙碌,泡糯米,腌猪肉,午间煮粽子,直到午后三点,才煮好十只粽子,自己这边留五只,余下五只她便端过去隔壁,送给阿春婆:“虽然已经过了端午,不过拿来当点心也蛮好。”
二十号是端午节,礼拜五,自己没有空闲弄这些,今天补了过节,刚好也可以还上一次扣肉的人情。
阿春婆笑眯眯接过那一个瓷盘:“梅小姐,多谢你。好大的粽子。”
梅思咯咯地乐:“所以,今天须得借锅。”
借的就是阿春婆的锅,她家一口大铁锅,宛如军队的行军锅,苏凤香虽然是四个人吃饭,锅子也不很大。
阿春婆笑着说:“那不算什么,你一个人,原用不着那样大锅。”
否则也实在占地方,走廊里的厨房啊,搭得也是挨挨挤挤。
梅思脑筋一转,顺着便说:“轻便省事,我只愿一生都这样,倒是少了牵绊。”
阿春婆眼皮不由得便抽动两下,本来要说“只怕老了孤单”,然而心里一道闸连忙刹住,笑道:“年轻便先享年轻的福,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回到房间,梅思把方才的事向苏凤香说了,苏凤香哈哈地笑:“亏了你灵巧,‘表明心迹’!”
梅思抿嘴笑道:“但愿今后可省省心吧。”
她这几句“独身宣言”果然起了作用,不知阿春婆之后是同孙外甥怎样说的,只是梅思再见归玉树,不知是自己想太多还是怎样,但觉他那深潭般的眼睛格外幽幽的,瞥向自己,万语千言,梅思脑中蓦地冒出一句,“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归玉树转身下楼,最后一眼,更是仿佛情绪无限,真的是“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梅思只觉得头皮发麻,就知道这几天不该读《西厢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