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高唱:“一鞠躬,感谢姨母教养;二鞠躬,祝愿姨母长寿;三鞠躬,给姨母敬茶。”
梅思一看,这都是按照见家长的规矩来的,按照礼仪,自己应该有个红包来给,可是之前没有预料到,只封了一个红包,进门时已经给了记账的,这时候怎么办?
司仪一看她的面色,也想到这一幕突如其来,未必有准备,场面只怕要尴尬,他脑筋飞转,一面滔滔不绝说着“姨母多年辛苦”,一边捻着手指示意副手,副手悄悄转身,快步去了。
苏凤香此时也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暗自后悔,早该想到这个,提前应该把红包交给梅小姐,免得像这样僵在这里,众目睽睽,多难看,连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烧,更何况是她。
梅小姐虽然不羡慕人家的风光,却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当年石硖尾蚂蚁楼,吃野菜在她是天然趣味,大凡读书识字的女子,非得带了荒山野林的气息,才叫做有品格,弄得自己都不好说这日子过得苦了。
梅思脑神经紧绷成一根弦,仿佛把那神经都拉细了,她抬手到脑后,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珍珠发簪,便递给了彩霄,“恭喜恭喜”,然后“啪啪”两下,摘下袖子上的袖扣,往盛杏庄眼前一递,“夫妻同心”。
盛杏庄接过那一双铮亮的袖扣,暗吸一口气,彩霄的这位姨母,自己早已听她说起许多次,这些年也见过几次面的,单凭梅家姨妈,两边的门户就能拉到几乎平齐,虽然是土豪世家,但也有根底,是见过旧时繁华的啊,而自家不过小乡绅,是到自己这一代才发迹,代谢沉浮,是兴亡的感慨。
纵然如今落寞了,底子还在,一出手就是金袖扣,很久远的物件了,民国时候,男子最重袖扣,风流倜傥都在一双明光闪闪的袖扣,梅姨母把这一双男式袖扣,钉在旗袍的袖子上,出人意表,她这一身旗袍,也是有年头了,虽然面料是九成新。
转头轻轻瞥一眼自己的正牌岳母,精明厉害啊,彩霄娘家这两位长辈,很能压得住场子。
与苏凤香一起把彩霄与盛杏庄送去浅水湾宅内,梅思略坐一下,便回去了,实在太累,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长时间的喧闹。
回到石硖尾,已经是下午四点,大半天便过去了,烧晚饭还略早一点,梅思正想进梅林坐坐,凉快一下,忽然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啊,宣生。”
“梅小姐,方便说说话么?”
“请进请进。”
赶快进卧室打开冷气机,又倒茶给他。
宣静喝了一口水,抬眼往往窗边:“还是装了冷气机凉快。”
梅思笑道:“不如你也装一台,夏天还是吹冷气更好些。”
与柏翠所料不同,自己终究还是买了冷气机,梅林中毕竟潮湿,夏天几个月睡在那里,只怕得风湿,年轻时不在意,现在可谨慎起来。
宣静摇头:“风扇够了的,我受不住冷气机。”
不单是钱的问题,自己身体单薄,在茶餐厅或者巴士里吹久了冷气,就感觉不舒服,不过七八月酷热确实难受,风扇不很济事,就让人两头为难。
宣静低下头,再喝一口水,又喝一口水,抬起头终于问:“婚礼如何?”
“很顺利。”
除了结尾的意外,不过好在混过去了,算是圆满收官。
“她们总算是结婚了,我一直在想,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梅思点点头:“哪怕是抗战,也该抗完了。”
整整八年,今朝有了结果。
宣静默默沉思片刻:“她与盛生在一起是对的,能给她安稳静好。”
梅思笑一笑:“人各有因缘,宣生你是缘分未到。”
宣静叹息:“我早已明白自己,是要孤独终老的,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
梅思道:“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宣静望望她,一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