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绫君一怔,再次细看这位宣威将军的面容,他五官本就深邃锋利,此刻发怒更显凌厉。叶绫君终于想起来为何总觉得这人眼熟,这位宣威将军是当朝太傅之子,师玄邵,听闻他去岁才率军平定了大齐北境,如今是朝廷新贵,深得皇帝信任。
叶绫君想,自己与他或许算得上一半故人。
“李捕头,你现在能否跟我好好说说,依律,这案子该怎么查?”师玄邵刻意将“依律”二字咬得极重。
李威这回倒没犯蠢,额上淌着冷汗道:“下官会将王奕一行与叶家姐弟都带回府衙,问明案由,将有罪者依律惩处。”
师玄邵面色稍霁,但却更厌恶李威与他背后的士曹参军刘蟾,这些人熟知律法,方才分明就是在知法犯法,实在令人齿冷。
叶瑞安听了李威的话却暗叫糟糕,不行!阿姐不能去府衙!
赶在李威下令带他们去府衙前,叶瑞安对师玄邵一揖,“多谢师将军为我们主持公道。大齐律法有云,诸共斗致人伤者,主谋杖八十,余杖五十。今日之事是王奕挑衅在先,又唆使其家丁动手打人,在场诸人皆可为证,叶瑞安不求杖责罪魁祸首王奕与其家丁,只要他郑重行礼向我与我母亲道歉,还望将军与李捕头成全。”
此言一出,不止是师玄邵和李威,就连人群外围的崔言之也意外地挑挑眉,对崔望之道:“原来他就是叶瑞安,从前听兄长提过你这个学生,聪颖好学性情坚韧,即便在英才云集的临安书院也十分出挑。只是他为何放弃追究王奕的罪责?岂不是助长这等小人的气焰?”
崔望之看着叶瑞安身后的叶绫君,猜到几分原因,却没完全说破,“看瑞安的样子应当没受重伤,即便去府衙,也只能轻判王奕,更何况瑞安真正在意的是王奕对他母亲的侮辱,至于王奕这样的小人,一次轻判又能让他改变多少?”
听到要行礼道歉,王奕立时就要反对,却被李威狠狠瞪了回去,王奕看看李威,看看一旁不好惹的师玄邵,咬紧牙不肯开口道歉,也不敢反驳。
反观李威,他对叶瑞安的要求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这案子若任由师玄邵掺和进来,说不得还要在府衙状告他李威徇私枉法,若是王奕道歉就能解决,不知给他省多少事。
师玄邵虽不愿轻易放过王奕和李威,但叶瑞安才是苦主,此事自然要尊重他的意思,师玄邵见叶绫君一言不发,叶瑞安也主意已定,最后提醒道:“叶公子,叶姑娘,你们若拿定了主意我自然不会反对。只是恶人虽本性难移,但若不让他们长个记性,或许他们永远不会收敛。”
叶瑞安目光如利刃看向王奕,那股恨意令王奕隔着几丈远都不由瑟缩。叶瑞安收回目光低下头,咬唇忍住险些倾泻而出的情绪,他郑重又向师玄邵行了一礼,“多谢将军提醒,我只要王奕行礼道歉。”
叶绫君离他最近,看他神情看得最清楚,她忍不住开口:“瑞安……”
“阿姐。”叶瑞安打断她,摇摇头。
王奕在师玄邵和李威两道威逼目光中硬着头皮挪向叶瑞安,敷衍地一揖,“对不住,是我言语不当……”
叶瑞安打断他,眼神冰冷,“王奕,我说的是郑重行礼。”
王奕一咬牙,比起受杖刑,赔礼道歉好歹不用受罪。王奕端正了姿势,躬身一揖,语气难掩不情不愿,“对不住,是我不该侮辱你和你母亲,也不该打你。”
叶瑞安知道他并非真心,根本没在意他说什么,叶瑞安声音如浸寒冰,在王奕头顶响起,“王奕,你最好记住今日这一礼,记住我说过的话,这最好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
王奕抬头一怔,只回想起那句“不死不休”。
叶瑞安向师玄邵长揖,真挚谢道:“师将军,今日救命之恩叶瑞安铭记于心,我家在平安巷开了家药铺,唤作瑞安堂,将军若有差遣尽管来瑞安堂寻我。”
叶绫君比谁都知道王奕在怡芳镇时曾如何让叶瑞安绝望,她看着叶瑞安为了她放弃追责王奕,心中无比自责担忧。
叶瑞安一身狼狈,却淡淡笑着走向她,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阴霾,“阿姐,我们回家。”
叶绫君喉中堵了许多话,最终只是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叶绫君正要与弟弟离去,身后却响起师玄邵的声音,“叶姑娘。”
叶绫君回眸看向师玄邵,他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希望下次见时,你不会再麻烦缠身了。”
叶绫君淡淡回道:“多谢将军吉言。”最好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