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娘子莫要夺我气节!”
舜英沉默良久,抬起头笑了笑:“郭将军若不介怀,可否带下官去营地走走?”
郭洋思忖片刻,问:“我们不降,翊王是不会支援的。褚娘子在山下说的药材支援之事,可否不要告诉他们,动摇军心?”
“他们不是软骨头,只是太在意兄弟的性命!”
舜英颔首:“这是自然。”
这支曾令大翊闻风丧胆的精兵,此时的营帐并没有多少健壮汉子,多的是年迈力衰的、稚气未脱的,甚至还有些健壮的妇人。毕竟十九年了,没有优质兵源补充,再好的军队也会枯朽。
见她进来,兵卒齐刷刷站了起来,眼神冷漠而戒备。
走进一个帐子,她看着个三十来岁的枯瘦汉子说:“五年前水患,你被带走后,家中没了顶梁柱,你家娘子拖着五个孩子很是辛苦,她是在去年过世的,好在你家老大已成人,在外帮佣能养家糊口了。”
汉子愤怒地说:“你骗人!”
舜英笑容淡淡的:“你家娘子左边脖子有块黄斑,像片树叶,你家老幺走路有些跛。”
汉子一惊:“我家在沵州乡下,你是如何知道的?”
舜英轻声道:“你娘子给你纳了很多鞋底,她喜欢多轧两道线,这样可以穿得更久些……她临终还在念着你何时能穿上。”
汉子倒退一步,默默垂下头摸着脚上那双已被踩烂的鞋底。
舜英转向另一个老兵:“你家在萝州东郊,是老实的庄户人家,十年前龙川湖暴乱,分了几名刺客藏身你家,事后朝廷查处时,郭皓为掩盖线索,将你一家老小尽数灭口。”
老兵和郭洋齐齐转向她,怒喝:“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舜英问:“郭皓当时借兵,只告诉你们是去刺杀翊王和翊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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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却没告诉你们,翊国有十万驻兵。”
“就算刺杀成功,十万大军也会顷刻将你们撕成碎片。”
郭洋正色道:“那又如何,我虎威男儿不惧生死,这都是复国的必要牺牲。”
舜英笑了:“那是场胜算极低的刺杀,只是为了牵连郑载弘、触怒翊王……你且想想,刺杀后你们的处境是更好还是更差了?”
郭洋神色僵了僵,没有说话。
舜英转身,走进另一个帐篷,看向兵士甲:“你随虎威残部走后,你家女儿娘家没人,她连生三个女婴都被婆家丢进河里,她精神失常,抱着孩儿的襁褓也沉进了那条河。”
兵士甲惊得跳了起来:“她舅舅呢?”
舜英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看得到亡者的执念,既然没见着,可能活得好好的吧。”
转向兵士乙:“你就住在九霄山脚下,今年的时疫,那个村子空了。”
兵士乙重重捶打着地面,又悲痛又愤怒。
转向老兵丙:“你的家人如今都还很好,只是你老娘眼睛不大好,总将你家三小子认成你。”
老兵丙埋下头,眼里泛起泪花。
舜英又走向另一个帐篷,对着另外的人叙旧……
不同的军帐、不同的士卒,她总能挑出几个,聊得对方或沉默或愤怒,或悲伤或欢喜,更多是无声的泪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郭洋一开始想叱责她动摇军心,可转念一想,自己并未要求她不能与士兵聊家中状况,再去阻止倒失了风度。
于是脸色阴沉地跟着她,一声不吭。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二人绕了一大圈,终于又回了那个简陋的山洞,劳累了大半宿,却都无甚睡意。
舜英忽然抬起头,看向树梢:“开阳,取茶来!”
“在下不胜酒力,今日便与虎威义军之主帅郭将军,以茶代酒,共饮一壶!”
幽冷的月光下,二人坐在秋深露寒的林中,以大石为桌,举杯对饮。
“第一杯,敬郭将军之品格,忠肝义胆、高风亮节!”
舜英双手捧杯,与郭洋遥遥一碰,一饮而尽。郭洋沧桑而疲惫的双眸掠过一丝骄傲,同样举杯饮下。
“第二杯,敬虎威义军的军魂,心怀家国,至死不渝!”
舜英舒展右臂、翻转手腕,将茶水缓缓倾洒到地上。
郭洋眼神一黯,栾昌岭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十九年的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在眼前逐一掠过。
他合上双目,同样舒臂、翻腕,将茶水浇到地上:“敬我虎威军埋骨青山的大好男儿!”
舜英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目光内敛而复杂,缓缓起身,双手捧起那杯茶,向四面八方的虚空遥遥敬祝。
“邀郭将军与我一起——”
“敬滬南这两千里大好河山!”
“敬那些在改朝换代、政斗倾轧、水患、时疫、匪患中家破人亡,无辜枉死的百姓!”
“在下觍颜,以这第三杯,问将军一句——”
“苍生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