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模糊了许久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
景和宫的梨花、兴庆宫的海棠、明亮的宫学、冷漠威严的父王、端庄温和的母后、活泼开朗的胞妹……
白露水榭的荻花、三江村的雨夜、篝火堆旁翩跹的舞姿、海棠树下定情的纠缠、册后大典上紧紧交握的双手……
这二十六年短短一生,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浮光掠影。
风温柔地滑过掌心,穿梭在指缝间,像是缠绕着她柔软的发丝。
他总在害怕她离开自己,到头来,却是自己先放开手、抛下了她。
“可惜,不能与你白头偕老了。”
天枢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云海,领着仅剩的隐蝠卫,齐齐屈膝跪了下去,纷纷拔出佩刀、横颈自刎。
永平六年九月初九,大翊永平王死守武原城半月,重伤崩逝。不愿遗体受辱,投身殒星崖。
是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时人莫不景仰心折。
千年前,一位大翊君王在此殉情;千年后,另一位大翊君王在此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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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天晴夜,新月转过梧桐疏影,一丛潇潇风竹下,搭着月白色布幔曲帐,立着水墨山水的素纨画屏,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萤火纱灯,两大四小。
舜英靠在躺椅上,拿着一柄纨扇挥开流萤,笑道:“承祎快过来,母后这儿萤火虫多。”
元旻双手提着素白绢袋,星星点点萤光浮在他身周,缓缓游弋,使他看起来像置身星河。
“动作轻些,倘或磕着碰着了母后,仔细你的皮。”
承祎委屈巴巴地瞥了她一眼,提起自己的绢袋、跑到父亲身边。元旻袋中已拢了不少萤火虫,收紧口子递给他,再拿过他手中的空口袋,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承徽小心地用扇子承祎挡着另一边,帮他把萤火虫倒进篾骨纱灯内。
“先装好母后的这盏。”
“然后给妹妹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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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盏纱灯已透出光晕,承祎看了看剩下的纱灯,一盏蜜瓜大小、一盏鹅梨大小、一盏只有柿子大小。
又看了看手中绢袋,将剩下的萤火虫装进鸭梨大小的那盏。
承徽问:“哥哥怎么不装父王那盏灯?”
承祎:“袋子里不够,父王还在捉新的。”
承徽又问:“母后肚子里弟妹的那盏呢?”
承祎摇了摇头:“用不上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舜英感觉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全身上下凉透了,惊恐地看了看地上那排灯。
只有一大三小透着融融暖光,剩下的两盏空荡荡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下意识抬头、看向竹林,那里空空如也,片刻前还在囊萤火的元旻,消失了。
紧跟着,漫空浮动的萤火虫也不见了。
她惊得挣扎着站了起来,小腹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她全然不顾,扶着小腹跌跌撞撞冲进竹林。
他穿一袭纤尘不染的荼白色长袍,轻纱半袖褙子用银线绣着几丛风竹,在幽冷的月光下,背对着她站那儿。浑身散发着柔白光晕,一动不动长身玉立。
“陛下怎么了?转过来,让我看看。”
元旻依然背对着她,又走得远了些。
舜英头皮发麻,寒气从脚底冲到天灵盖,她疾步追上去绕到他正面。元旻不动声色后撤一步,静静面向着她,伸出手捂在她眼前:“别看。”
她透过指缝,定定注视着他:容颜如旧。却尘满面、鬓蓬乱,视线下移,是伤痕累累的躯体。褴褛破碎的外袍掩不住血肉模糊,红的、紫的、白的、黑的连成一片,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溃烂的皮肉已剥脱见骨。
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