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的令史,知道了很多机密,这才推测出这案子背后的种种事宜,想不到任博安凭借查案子,东查西查,居然被他察觉其中玄妙之处。
南宫冶看了一眼任博安,然后把目光放在潘应龙身上。
想从这件案子里查出什么来,南宫冶也非常清楚,偏偏这个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可这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有大问题了。属下意会到了,万一出了纰漏,责任是谁的?
任博安如此直白问,多少有这个试探在里面。
我可以意会,但你有担当吗?
潘应龙看着任博安说道:“敬修,你继续查,沿着线索往下查,把赵俊海和修齐广合案一起查,如千鹤所言的,从他们有交会的地方往深里查,狠狠地查。
出了任何事,本官一力承担。”
最后一句话,潘应龙扫了一圈众人,然后一字一顿地对任博安说道。
这个承诺,我当着众人的面做下的,有这么多人当见证人,你信不信!任博安点点头,“好,潘府尹,我们马上回去审问赵俊海,盯着他和修齐广交会的地方,往深里查!”
沈万象送任博安和杨贵安出去,南宫冶对潘应龙说道:“凤梧,你何必如此执着呢,非要查出他们的牛黄狗宝来!
得罪人!
你现在说起来也是外戚了,外戚跟勋贵,两百年来互相通婚,关系错综复杂,何必得罪他们呢?”
潘应龙看着南宫冶,“南宫啊,有得必有舍!”
南宫冶不由一愣,“凤梧,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了新的,一些旧东西就必须割舍掉。”
南宫冶还是有些迷糊:“割舍什么?凤梧你要割舍什么?”
“江南案,张叔大毫不迟疑地与师门和江南士林做了割断。湖广案,王子荐主动地与湖广士林做个割断。
两案之后,他俩就此与自己出身的士林彻底割绝。要想成为权臣,先要做的就是孤臣!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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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冶终于明白了。
他看着潘应龙,许久才悠然叹息:“‘不升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与凤梧同事有些时日,今日才知道自己与凤梧的差距。”
任博安和杨贵安回到京师税政稽查局,马上与刘东阳一起提审赵俊海。
依然是刘东阳先唱主角。
“赵俊海,你是楚悦轩的东家和持牌人?”
“没错,我是楚悦轩最大的股东,所以也是东家。经营牌照代表人写的我的名字,所以我也是持牌人。”
刘东阳赞许地点点头:“看来赵东家对商律研究颇深。”
赵俊海淡笑道:“做生意的,必须知道规矩。坏了规矩就会有大麻烦。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烦。”
刘东阳呵呵一笑道:“赵东家既然研究过商律,又清楚做生意最怕的是惹上麻烦,那为何还要偷逃税和漏税?
这两件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可是大麻烦啊!”
“不瞒刘科长你说,我了半年时间,仔仔细细研究了《大明万历元年税赋条例细则,废寝忘食。要是当年我有这股劲,说不定能东华门唱名,琼林宴赋诗。”
“哦,那赵东家钻研出什么了?”
“天罗地网,密不透风,无缝可逃!”
“既然知道是天罗地网,那你还要知法犯法?”
“犯法?”
“对,犯法!违反大明税法。”
“大人,犯法犯法,抓到了叫犯法,没抓到怎么叫犯法呢?”
刘东阳不由一愣,随即与任博安、杨贵安相视大笑起来。
“赵东家啊,你还真是位妙人啊!”
“大人客气了。在下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被人出卖过,也出卖过别人;受过别人恩惠,也施与别人恩惠。
风风雨雨,多少有些心得。那晚在下研读《税赋条例细则,油灯灯芯啪的一炸,猛地惊醒了在下,突然有所悟。”
“有所悟?赵东家能不能不吝赐教,说说你的所悟?”
“我这所悟,别人早就悟到了,所以才走得比我远,爬得比我高。
那晚我感叹《税赋条例细则的天罗地网,突然心有所感。
我们这些守规矩的,怎么玩得过定规矩的。我们就算耗费半生心血,把这条例细则研究透了,他随便打个补丁,我们一切都白废,依然还在他的网里,怎么玩?”
刘东阳、任博安、杨贵安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个赵俊海,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停了几十秒钟,刘东阳问道:“别人顿悟是立地成佛,赵东家顿悟后就作奸犯科?”
“是啊,既然在网里,怎么飞都飞不出,何必还妄想找漏洞跳出去?
我等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像那美猴王,齐天大圣,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既然只能在红尘俗世的泥潭里挣扎,那还不如玩把大的,抓到了算倒霉,没抓到就血赚。”
刘东阳心里叹了一口气,看向任博安,使了个眼神。
这位段位太高,我能力有限,搞不定,任局长,你来吧。
任博安斟酌一下,开口道:“赵东家,你见识不凡,不是俗人。现在坐在这里,面对我们三位,想必心里有数吧。”
“有数,太有数了。”
“有数就好,知道我们想要什么,那你愿不愿意说?”
赵俊海淡淡一笑,轻轻地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三位审在下之前,一定审过修齐广。他是草莽之人,根子比在下浅,背景也没有在下复杂,比较好查。三位官老爷必定会先审他。
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修齐广说了吗?”
嘿,还反将一军!
刘东阳和杨贵安不由头大,这样的人犯,真不好对付啊!
任博安反倒变得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