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以李信业收服北境,实乃武圣庇护,天耀大宁为由,修建武圣庙。
庙堂内供奉伏魔关圣帝君,圣武王太师望,五道将军、护法善神。陪祀孙武、乐毅、李勣、韩信等十二名将…
并于农历正月十三,关圣帝君飞升之日,携文武百官叩拜武圣,大行祭祀之礼。
起初,大宁百姓还将收复北境,归功于李信业。
后来,舆论渐渐变成,大宁之所以战无不胜,所向无敌,是因为天子挟百官虔敬叩拜,百姓诚心祈福,武圣庙香火旺盛的缘故...
所以,大宁的胜利,源于武圣庇佑,上天垂爱。
无形之中,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被抹去了功劳,隐去了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每一位虔诚供奉武圣的香客们...他们才是大宁的功臣。
等到庆帝决定除掉李信业时,他声称夜间武圣托梦,警示他李信业有谋逆之心。
他起初不肯相信,然天降灾异,武圣庙正中天雷,光火烛天,熯天炽地。
庆帝这才不得已,派禁军诛杀李信业,以避祸难,防患于未然。
区区一个托梦的说辞,就决定了李信业的生死。
檐下凉风穿堂过境,吹起他衣袍一角,猎猎生威,可李信业薄唇微勾,生生剜出一个苦涩的笑。
何年以梅枝,轻点着他的眉心。
那梅花尚未开放,只结着密密麻麻的骨朵。李信业却呼吸一滞,似嗅到大雪压枝中,清冽的寒梅气息。
何年教训道,“从前我在书里读到少年将军,都写他们怎样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是混世魔头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将军不是这样?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就常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着叫人生气...”
李信业嘴角紧抿,喉骨起伏间,似在吞咽痛苦,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
他记得墩台营房下,一万亲军尽数覆灭,血流瀑布一样奔涌。
他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中。
身边都是亲信的尸体,火焚屠更是身中数刀,力竭而亡。
那时,他双目充血,胸口闷胀,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他错信庆帝,酿下苦果。
既未能为父亲报仇,手刃仇敌,又害得北境军跟着他陪葬。
李信业望着灰冷的月亮,只觉荒唐,愤怒,绝望。
而两个时辰前,他还骑马带着女娘月下漫游,那时他竟觉得今晚的月亮,这般明净皎洁,覆盖着长碧原野,月色与草色相融,浑然一体...
他嗅着她身上馥郁的清香,溶溶月色下,凶兽一般吻着她。
明亮鲜活的女娘,在他怀里朦胧而柔软。
李信业用尽毕生克制,终究无法抑制住,在她主动投怀送抱时,不将她拆吃入腹。
他如蚌壳裹着珍珠,吞噬珍珠,融化珍珠一般,去对待他的掌中珍珠。
而她没有躲避,被他攥成小小的一团,藏在心脏里,身体里,草浪里。
北境草场里长大的野孩子,终于摘取了那轮高高在上的云间月。
只可惜,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徒增憾恨。
锁链束缚了他,体能也达到了极限。他索性仰面躺在血污中,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手掌还是不自觉地剧烈颤抖...
身心崩溃中,宋檀一身青衣,踏着月色,踩着尸山血水,缓缓朝他走来。
一片狼藉中,他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不染尘埃。
李信业别开脸,不去看他。
宋檀却蹲在他面前,欣赏着他的狼狈和痛苦。
他垂眸看了他许久,才痴痴笑起来。
“李信业,你强娶秋娘那日,就该想过,会有今日下场...”
他的声音贴着大地,传进李信业的耳朵里,如同遥远地平线的呓语。
听不出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秋娘从未爱过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她心里都只有我,我们常在坤宁宫幽会,你应该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每次传她进宫,我都在坤宁宫等着她...”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可他一开口,李信业就听出了尖锐的愤怒,不甘,还有苦涩的无能为力。
李信业不想理会他,满地都是惨烈的血腥,无数无辜之人死去,谈论爱与不爱,讽刺而可笑。
可宋檀并不放过他。
“李信业,你知道吗,你今日生辰,是我劝她主动低头,求她为我父亲求情,她才会来墩台营房找你,才会月下献舞,才会曲意逢迎于你...”
“若非她带你离开,禁军怎会这么顺利,就尽数歼灭北境军?”
宋檀大笑起来,癫狂而魔怔。
“秋娘今晚是不是特别美?”
“她美艳极了...”
“李信业,这应该是你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刻吧?”
他拧着眉,狰狞地俯身瞪着李信业,“这也是你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最悲惨的时刻...
李信业以为自己心里会很难过,可是陡然之间,天地荒芜,北境的朔风在他耳畔肆虐,他只觉得悲凉而可笑。
“你快活吗?”他眼神里含着不屑。
宋檀得意道,“我自然快活极了,从你强娶秋娘那天起,我每一日都盼着你去死...”
他手掌卡着李信业的脖子,用尽力气,倾泻浑身的恨意和戾气。
“你终于要死了,我和秋娘之间再无障碍,从此我们就能琴瑟和鸣,双宿双飞,如我们从前想象的那样,做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李信业猛然震动喉骨,宋檀只觉手掌一麻,骨关节肿痛难忍。
束缚着李信业的禁军教头见状,加大了手中力气,哐啷哐啷,铁链拖拽着李信业的身体,骨头几乎被卡断。
李信业嘲弄道,“你若是能与她双宿双飞,现在就不必在这里看我笑话了...”
他从前自作主张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