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遗憾:“河西的水太浑浊,你又毫无背景,将你留下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问题,哪怕刘继隆自己也不愿留在河西。
真让他进入敦煌衙门议事,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那群聒噪的虫豸。
不管是前世今生,他的经历都告诉了他一件事……新招募的团队总比老人留下的老团队用着趁手。
他宁愿去陇西开荒,也不愿意留在河西接手这正在腐烂的河西。
别的不暂且不提,单说他若是执掌河西,必然还是要收复陇西,进而从山南道和剑南道获得人口来稳定河陇局势。
这样的做法,很容易授之以柄,而大唐若是派人叱责他,瓜沙的那群家伙必然会喋喋不休,不断给自己掺沙子。
尽管刘继隆有自信在三五年内收拾掉他们,可他又有几个三五年能耽搁?
既然如此,不如去陇西拉出一个班子,一边打一边练。
等陇南拿下来,他也就可以凭借陇南地势坐山观虎斗,顺势而为了。
马成、张昶、李骥这群人虽然心向大唐,可若是让他们在大唐与自己之间抉择,他们必然会在见识过唐廷的丑恶嘴脸后支持自己。
想到这些,刘继隆趁机开口道:“我去了陇西,对河西和我自己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若是我在陇西坐大,届时完全可以与河西‘决裂’,使得朝廷扶持河西来掣肘我。”
“届时于我、于河西而言,这都将是一件好事……”
不等刘继隆说完,张议潮停下脚步看向他:“这是旁人教你的吧!”
“这……”刘继隆本想说谎,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骗不了张议潮。
“我就知道……”张议潮摇了摇头。
他虽然和刘继隆见面短,可他也知道刘继隆并不长于权谋。好在他还年轻,兴许再过七八年,他会比张淮深还要出色。
“你的性格,确实不适合留在河西,这点你说的很对。”
“至于你所说的掣肘……”张议潮摇摇头:“你不用担心,只管做你自己要做的事情就行。”
张议潮不想用这种手段来获取大唐的扶持,毕竟他前半辈子已经在吐蕃治下活得足够阴暗了,他不想再那样活着。
面对他的话,刘继隆只能颔首表示知道,却不能说出个什么。
见他不开口,张议潮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对刘继隆暗叹道:“你和淮深有时候很像,只认自己的理。”
话音落下,他继续与刘继隆散步起来,目光时不时看向城内。
最终,他将话题结束并岔开:“这酒泉城内的百姓情况,比你治下的山丹差太多了。”
“你若是去了陇西,没了河西的钱粮支援,开始几年恐怕会很苦,你就不担心你麾下将士会失望?”
张议潮把事情看得明明白白,山丹之所以能搞大锅饭,无非就是靠着其余四州输血。
可一旦这输血管断了,那就得看山丹军民是否能挺过去这段阵痛期了。
山丹是这个理,陇西也是一个道理。
如今的陇西正在大旱,哪怕刘继隆收复陇西,也得面对粮食短缺的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被刘继隆富养的山丹将士,是否还会愿意与他一起走下去呢?
人人都说能吃苦,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真到了喝粥的那天,这群已经吃惯米饭与肉的将士,又有几个人能坚持不变节?
“要走的人,始终是留不住的,既然要走,就让他们走吧。”
刘继隆倒是很看得开,这种心性是张议潮最满意他的地方,相比较之下,张淮深就不行了。
确定了刘继隆的想法,张议潮也就不再试探了。
“我听淮深说过你想做的那些事,你真的觉得能让天下的百姓有书读,有饭吃?”
张议潮改变话题,表情带着三分欣赏,七分质疑。
对此,刘继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颔首道:“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倒也是……”张议潮想到了自己收复失地,让河西百姓过上了不被奴役的生活。
他与刘继隆站在了一处角楼上,俯视酒泉城内景象,可以见到许多在自家院子里干活的百姓。
虽然他们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可却能从孩童嬉戏打闹的举动中听到那若隐若无的欢快笑声。
“继隆,你以为,治理民生最难的是什么?”
张议潮看着眼前一切,语气平静的询问出声。
面对问题,刘继隆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吏治!”
“古往今来,朝廷定下的正税与杂税及徭役固然沉重,但并没有沉重到让百姓活不下去。”
“历朝历代开国之初,百姓虽然过得沉重,可总体来说,生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只是到了朝代中期,随着人口不断增多,朝廷对吏治的不上心导致了底层的官吏开始变着法子的对百姓盘剥。”
“我曾听高转运和悟真大德说过朝廷的事情,听闻地方官吏公廨本钱来用于捉钱,对江淮、巴蜀等地率贷,强行对商贾四取其一,对百姓进行白著,加征青苗钱、闲架钱、埭税等等……”
“这些税本就沉重,而诸司官吏临了收税时还要节外生枝,讨要些好处费。”
“若是百姓不给,诸司官吏便会罗列各种杂税,如蚕盐钱、农具钱、牛皮税、牛租、曲酒钱、水场钱、家畜家禽税、果蔬税、茶税、桑栽税等杂税来盘剥百姓。”
“杂税如此沉重,真不知天下百姓还能撑多久……”
刘继隆口中所说的“公廨本钱”、“捉钱”、“率贷”、“白著”等等赋税,说好听些就是也就是有司衙门的“公款放贷”。
这些贷款利息奇高,几乎每年在本金基础上翻一倍。
这些放贷所得的钱粮,基本都被有司衙门发给官吏,是为“月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