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行说:“赵君澜,你闭嘴。”
“让他唱。”曾不野说。
车台静默片刻,紧接着有人说:“野菜姐让赵哥唱,赵哥好好唱。”
曾不野不觉得难听,因为曾焐钦就是这样唱的。鼻子有些堵了,吸了吸。小扁豆从椅背中间探过身看她是不是哭了,她说:“你坐回去,危险。”
“野菜姨哭了。”小扁豆说。
“你才哭了。”曾不野一只手向后,掌心按在小扁豆脑门上将她推回了后座。一直到住的地方她都没再说话。
徐远行安顿好后通知吃饭,独独缺了曾不野。小扁豆在一边说:“野菜姨哭了。”
“你看见了?”徐远行问。
“我猜的。”小扁豆学曾不野吸鼻子的样子,还推自己脑门:“哭啦,肯定哭啦。”
车队出来玩,白天酣畅淋漓地玩,晚上酣畅淋漓地喝酒,都不想让任何人遭到冷落。于是让队长徐远行去请去哄去关照。
“让她自己待会儿呗。”徐远行说:“野姐孤僻,跟大家也不熟,再给她点时间呗。”众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就不再执着。但点菜的时候却都多问了很多:
“野菜姐有忌口吗?”
“这个莜面放十几分钟不会难吃吧?”
“这烤羊…掰个腿?带点洋葱吧,不然腻…”
徐远行就又说:“吃咱们的,别管她了。她本来是要一个人一辆车走的,显然不会饿死。”
他们的热情没有边界,很容易吓到初来乍到的人。大家听劝,就只管喝自己的酒,把曾不野放在了一边。说这一天算是真正的“除夕饭”,都卯足了劲头要把徐远行喝倒。
徐远行躲酒很是一绝,才喝两轮就趴在桌上,任谁推他叫他他都装死。这是他一贯的做派,大家当然知道,但仍旧围着他拍照,接着去喝赵君澜。徐远行择机拎着事先让餐馆打包好的东西溜了。
酒店就在餐馆旁边,他两分钟就走到。房是他让前台做的,自然之道曾不野在哪一间。径直跑上四楼,敲了曾不野的门。
一声,无人应。
两声,无人应。
“野姐你干嘛呢?开门,送饭。”徐远行说着,顺道幼稚地用手扇了扇餐盒,企图让饭菜的香味飘到曾不野鼻子前,好好馋她一番。
但仍旧无人应门。
坏了。曾不野跑了?徐远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把餐盒放在她门口,又向楼下停车场跑。果然,曾不野的车不在。
他打曾不野电话,对方不接。这雪天路滑,出了城就是荒野,她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是大事了。他甚至没想到责备曾不野言而无信,责备她丢下队友们跑了。
而曾不野此刻正在国门景区的门口,她知道自己进不去,也只是想停车在那里待一会儿。她在想:这阵风是否能吹到乌兰巴托呢?是否能带去一个已故老人对那里的向往呢?曾不野很后悔,在父亲尚能走路的时候,她没有下定决心带他走。
手机的界面是一封邮件,里面通知她去年的二十五万欠款已偿还。邮件是曾不野的前男友王家明发的,钱是曾不野跟他打官司追回来的。
当初曾不野无法下定决心追讨这笔钱,她认为那是她为自己的愚蠢无知教的学费。老曾对她说: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的钱也是你辛苦赚来的。你不必为任何人教学费,也不用为任何一段错误的感情责备自己。你就去打官司!
所以她在这个曾焐钦期待过的地方读了这封邮件给他,并算了一下:再还8.3年,王家明就能还清她的钱了。如果他还能再活八年的话。对,这是诅咒。
手机没有信号,她知道不能久待,再看一眼国门,其实根本看不到,她知道。她毫无睡意,也没有任何吃东西的欲望,她知道此刻的她看起来一定毫无生气。
酒店后面那片巨大的无人无车的空地,一下闯进她的脑海。这地方不像城市里寸土寸金,几平米都稀缺。这里最不缺的好像就是空地。曾不野不想浪费这些,又朝那里开去。
站在路边的徐远行正在打电话,他决定打个114,让114联系曾不野。电话还没接通,就看到JY1从他面前无情地开过,绕过酒店,向后去了。
徐远行拔腿跟上,想看看JY1野菜姐在搞什么名堂。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JY1正在空场地上绕弯,一圈儿又一圈儿,时快时慢,像在举行一场奇怪的仪式。她挺有素质,在空场地转弯还知道打转向灯。可惜脚底没跟,刹车、油门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看得徐远行直皱眉。想向前拦下问问怎么回事,又怕曾不野脑子抽筋朝他撞过来。大过年的,不值当。
曾不野终于累了,停了下来,车灯正前方罩着一个人影,吓她一跳,脚一飘,踩了下油门,徐远行就差连滚带爬向一边躲,好在曾不野的刹车跟上了。
他跑上前去隔着车窗骂她:“干嘛呢!大晚上!”
喝过了酒的人脸本来就红,加之这风里雪里担惊受怕找人,此刻变成了红脸关公,一点看不出原本的好面相。
曾不野落下车窗说:“我在练车。”
“练什么车?”
“白天你们车台里说过后天要去冰面漂移,我得给自己摘掉菜的帽子。从野菜姐变回野姐。”
这姑娘颇有一些无用的自尊心。徐远行头疼,想说两句好听的话鼓舞她,但恕他不会。他双手按着她车窗,头探进去看她的驾驶模式,哧了一声:“我们是去冰面漂移,你这是老大爷遛弯。就你这么练,一辈子也飘不出来。”
…
“那我怎么练?”曾不野问。
“从坑洼路面开始练。”
“坑洼路面怎么练?”
“小坑给油,大坑闭眼。”徐远行一本正经,他现在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但凡跟这个“野菜姐”再熟一点,他都想把她拎下车胖揍一顿。他不解气,又只能憋着,于是哧哧喘着粗气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