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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没来得及感谢您。”

送走肯特太太,青年终于向我伸出手:“亨利·莫尔巴勒,感谢您的帮助。”

“举手之劳。”我按照应有的礼节,向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文森特·阿劳达。”

我成功看到对面的青年动作僵硬一瞬,继而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

“您、您就是克罗尔男爵!”他显然很激动,急忙整了整凌乱的衣领,“恕我失礼,这、这……”

我赶紧出言让他放松。这里没什么“克罗尔男爵”,只有一个在乡下度假的新人作家阿劳达。

“啊,我那封邀请函是不是……实在抱歉,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平易近人……”

他显然更加慌乱了,像个青涩、不知世事的小伙子,看向我时眼中满是让人心软的无助:“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那份邀请函冒犯到您,您就当做从未收到就好……”

看着他的双眼,我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尽管我不喜欢交际,但他都这么说了,要是不去也太不“平易近人”的了。

我当即向他表达了自己愿意去捧场,青年失落的双眼瞬间再次明亮起来。

他好似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声突兀而嘹亮的哭腔打断。

“杰克!我的挚爱……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们!”

一名穿着丧服的女人突然跑近,不顾形象地扑倒在莫尔巴勒先生的墓前。

她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名少年,还有一名挎着文件夹、西装革履的先生。

亨利·莫尔巴勒看到女人时脸色大变,眼中的情绪飞速变换着。

那速度快到我有些看不清……但我敢说,里面闪过的情绪没有一个是正面的。

“波利娜……夫人?”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拍了下女人抖动的肩膀:“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现在回来,等你把杰克的遗产都吞干净,我们孤儿寡母回来喝西北风吗?!”

女人一把拍开他的手,厉声质问道:“葬礼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通知我,直接就把杰克埋了……你到底存的什么心?”

亨利·莫尔巴勒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他还保有理智,耐下心解释道:“现在是夏天,尸体腐烂得很快,治安官那边也说验尸已经完成,尽快下葬是最好的……况且您不是已经与叔父离婚……”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打断青年的解释,紧接着就是女人不间断的咒骂。

我的朋友佩顿曾说过,有时候道理不是掌握在讲道理的人身上,而是掌握在音量大的人身上……今天我总算有幸见识到了。

这个突然闯进墓园的女人,也就是莫尔巴勒先生的遗孀……或者说前妻——波利娜夫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也许因为作为女高音的底子还在,她的肺活量大得惊人,居然能一口气不断地说出那么多词句,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亨利·莫尔巴勒明显想要打断她的话。但作为一个绅士,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下与一位女士拉扯不清,却又找不到打断对方的时机,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好似一个熟透的西红柿。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杰克的全部财产,就大错特错了!”

一通发泄后,波利娜夫人终于冷静下来。

她向后招了下手,那位西装革履的先生立刻上前一步,朝众人微笑示意。

“事实上,杰克·莫尔巴勒先生的离婚诉求并没有经过法院审判,在法律上无效的。”明显是律师模样的人拿出一份文件,向目瞪口呆的青年解释道,“鉴于杰克·莫尔巴勒先生没有特定的遗嘱,他的遗产该由他的遗孀波利娜·莫尔巴勒女士继承……”

“胡说八道!!”

亨利·莫尔巴勒再也顾不上维持表面的礼仪,他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把抓住律师的领子,在他面前怒吼道:“他们七年前就分开了!那边的野种就是证明!!”

律师身后,年龄稍小的男孩被他吓到,赶紧躲到哥哥后面。

“分居不是离婚,先生。”律师依然镇定地答道,“您恐怕不知道,从去年开始政府就专门设立了离婚法院。没有法院的印章,分居也只是分居,波利娜夫人依然拥有继承其丈夫遗产的权利……”

眼睁睁看着巨额遗产就要从眼前飞走,没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

亨利·莫尔巴勒也不例外。况且面前这位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士,他不再有顾忌,一拳揍上律师的鼻子。

之后便是新一轮的混乱。

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泣,各路人的劝说此起彼伏,简直比庞纳下城区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我走到墓穴边,和手足无措的年轻牧师站在一起。

负责填土的人都去看热闹了,莫尔巴勒的棺材才被土埋了一半,另一半还露在外面。

我不禁想,如果死人能听到声音,此刻躺在棺材里的莫尔巴勒先生该是怎样的神情。

那一定,会比现场的闹剧有趣得多。

我的笑声惊动了年轻牧师,不禁朝我投来谴责的目光。

“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件趣事,没有不敬死者的意思。”我做出虔诚祈祷的手势,又撸起袖子,“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我来送莫尔巴勒先生最后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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