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暴戾,往日里,何曾有和下仆侍女平起平坐的时候?!
但凡是王府里的家仆有任何一点让他不爽的地方,他便是动辄打骂惩罚,更何况是如此大不敬的举动!
而此刻,顾芳尘甚至和那小侍女在谈笑。
哪怕是有些姿色,但从前伺候顾芳尘的那些名伶,哪个不是荣色倾城。
顾幽人目光一沉。
所以,果然此人……
她正欲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忽然呆住。
那、那纨绔手上,正在用刀裁下来的,是什么?!
顾幽人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后,脑海里嗡地一下,浑身都在颤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她绝无可能认错!
那就是她师尊的字迹,她师尊亲手抄录的经书!
师尊给她的手札,她日日研读,悉心保护,生怕弄破弄脏了一丝一毫。
而现在,这坏种竟然把那一卷经书,全都裁了个稀碎!
“顾芳尘!住手!”顾幽人大惊失色,急忙大步上前,伸手将那剩下的经书抢了过来。
但显然,为时已晚。
她脸色苍白,双手颤动地捧着那残破不堪的经书。
这一整卷经书,如此只剩下了零星的几页是完整的,上边的字都已经全部被抠了下来,剩下破破烂烂的几根白条随风飘荡……
可怜至极。
顾幽人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一片气血翻腾,险些要吐出血来。
她原本还奇怪,为什么以顾元道的资质,灵台早已稳固,又有处变不惊的气度,怎么还会被顾芳尘诓得道心破碎?
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顾芳尘的威力。
这家伙,这家伙简直是个煞星!
怎么能有人牛嚼牡丹、焚琴煮鹤至此?!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顾芳尘啧了一声,伸出手:
“能还给我了吗?这是你师尊送给我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现在来强抢,也是尧山书院教的君子之风吗?”
顾幽人捏着手上的经书,愤怒到了极点:
“师尊送你经书,定是要你向学,你怎可将她的心血付之一炬?!”
顾芳尘叹了口气:
“那你就误会我了,我怎么会将国师的心血付之一炬?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他佯装愤怒,瞪着顾幽人,一拍桌子:
“你可以骂我无耻,骂我小人,但你不能用莫须有的事情污蔑我!”
顾幽人一愣,然后就想到了自己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般若公主防的是顾芳尘这个小人这顶帽子扣在了后者身上……
可不就是用莫须有的事情污蔑了顾芳尘。
她又见顾芳尘言之凿凿,心中顿时犹豫起来,有些心虚气短。
难不成……是她误会了?
也是,师尊的手抄经书何等珍贵,就算是不学无术如顾芳尘,也应该明白其中价值。
再者,他这么做,师尊或许也是默许的……
顾幽人抿了抿唇,将手中护着的经书交了出去,沉声问道:
“那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顾芳尘拿过来,继续自己的大业,表情十分严肃:
“你等着就是了,不许打扰我。”
顾幽人心里恼怒,何时轮得到这家伙来命令自己了?
但是她现在进退两难,也只好干站在旁边等待,看着顾芳尘把剩下的字也裁了下来。
整卷经书,就剩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书脊。
顾芳尘放下匕首,活动了一下筋骨,满意地把那一盒子纸片端起来晃了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抬起头,王妃的院子里正好有一个小池塘,便直接走了过去。
顾幽人跟在他后面,心中疑惑又带着一丝好奇。
顾芳尘走到池塘旁边,深吸一口气,把手上的盒子整个倒了过来,纸片哗哗哗全都飘进了水里。
恰如梨纷纷。
顾幽人表情一僵,呆呆地问:
“你、你这是做什么?”
顾芳尘转过头,疑惑地道:
“当然是拿来钓鱼打窝了,还能做什么?”
他肯定是不会把经书付之一炬的,他只是沉之入水罢了。
顾幽人:“……”
从来只和文人雅士交流琴棋书画,才情盖世、最懂风雅的书院第一女先生,裂开了。
她面无表情:
“你用,命圣亲手抄录的经书,钓鱼,打窝?”
顾芳尘立马转头喊道:
“娘!顾幽人要杀我!”
顾幽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黑着脸,胸口剧烈起伏。
但眼见宁采庸走了出来,她只能憋了回去,咬着牙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了,这就是那个没脑子的坏种!
……
顾芳尘看着顾幽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啧了一声。
以顾幽人的高傲性格,知道许负把经书给他,肯定是直接自闭,眼不见心为净,怎么会主动跑到他这里来受气。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过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想要试探情报。
至于是什么?
自然只能和顾芳尘的身份有关系。
顾芳尘能来一招釜底抽薪,对真相心知肚明的顾于野,自然也能。
以兵圣的多疑,此前在白马寺下,就已经怀疑过顾芳尘的身份。
如今必定疑心更重。
顾幽人只能是来试探这一点的。
而要命的是,顾芳尘在幻境中入神道九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上确实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他此刻的神魂,是完整的。
而本来的顾芳尘,为了镇压体内剧毒,曾被伽蓝寺拿走了一魄。
“不急。”
“要应付伽蓝寺,皇天城内就有一个绝佳的人选。”
顾芳尘眯起眼睛,和雪香一起用抄网将那些纸片从水里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