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在这一次,两个人后续的工作日程各有安排,他们又很快面临分离。
蔡满心出发那天,雨季的天空依然阴霾。飞机在跑道急速滑行,昂起头来,冲向灰色斑驳的云层。
蓄满水汽的云朵低矮蓬松,身处其中,觉得周围如云烟一般浩渺。
在漫长的白色浓雾中,人们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正如同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的差异。
她心中感慨万千,忆起无数次往返峂港时,飞跃云上的心情。
那时她总觉得翱翔在苍茫天地间,似乎可以短暂游离于时空之外。在翻滚的云海远方,似乎有人可以听到她心中暗暗诉说的那些想念。
而如今,他真切地在机场拥抱了她,目送她通过安检,走上扶梯,彼此的身影从楼层的空隙间行远,直到被遮挡不见。
云朵被风吹鼓,机翼也震颤摇摆。
但钢铁巨鸟不会被这小小的乱流阻碍,它昂扬奋进,向着云雾深处冲去。
起初透过身下丝丝缕缕的浮云,还能隐约看见无尽蓝色汪洋中,翠绿岛屿露出一角。
少顷它的影像便模糊起来。
蔡满心用手指肚按了按嘴唇,那里还留着被江海吻过的感觉。
她想要真切记住双唇辗转间的温柔缠绵,心中一时喜悦,一时感慨——终究,不再是一场梦啊。
然而才刚刚重逢,便又要分别。
才刚刚起飞,她已经想要回去他身边。
她忍不住透过舷窗,向下望去。那个雷声轰鸣、大雨滂沱的绿色岛屿,早已隐藏在身下波涛般涌动的滚滚云海中。
蔡满心缩在座椅中,鼻子发酸。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想起江海说,忙完这个月,便能空闲一段时间,他便立刻飞去她身边。
他说:“冬天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雪了。”
蔡满心笑:“十一月不一定会下雪,不过,我们可以去雪很大的地方。你还要吃炭火锅,喝二锅头么?”
“炭火锅可以,二锅头喝不了太多。少喝一些可以助眠,喝多了反而……”他说着,将她揽在怀中。这些年醉梦一场,醒来后常要面对难以言说的恍惚和虚空。
“我去看过雪。”他说。
蔡满心仰头,警惕地问:“和谁?”
“我自己。”
在热带海边太久,想要转换心情,又不想回国北上,于是转了个方向,去冬天的北欧。
江海以为自己习惯黑夜,终于可以在飞雪的日子里喝到醺然,但又发现,那里的夜实在太长了。
他的那些关于飞雪、严冬、长夜的向往,其实都需要壁炉中跳动的火光和某个人灿烂的笑容相伴。
还是要回到靠近赤道的海边,有了头顶直射的阳光,才不会在身后留下悠长的暗影。
他们两个也聊起旧友的近况。
桃桃读大学后,贞姐从国外归来,继续照看思念人之屋和成哥的餐馆,生意兴隆;
阿俊和秋庄结婚,回到峂港,家中已经添了两个小朋友;
陆阿婆在前几年离世,走得很安详。
蔡满心说:“有时候遗忘也不是坏事,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一直以为你还在北京读书。”
还有一个不能避开的人。
她略作停顿,说起齐翊也在一家公益组织,也常天南海北地奔波,两个人偶尔彼此遥遥问候。
江海“哦”地应了一声。
蔡满心问:“你想要,见见他么?他一直都十分自责。”
“我知道。”他说,“我不怪他,真的。我说过,我那么做也是为了成哥。我早察觉到,他有什么瞒着我。所以即使不是老怪,也会有别人找到我。”
“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应该会……释然很多吧。”
“那时候,我听说他去了峂港……”江海顿了顿,“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我们没有真的在一起过。”蔡满心说,“也许,就差那么一些。”
曾经想要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和依赖,也曾在他身边感到安心安稳。
“可是,”她继续说道,“我们心里都迈不过那个坎儿。”
“不是还责怪他,而是我们都知道,彼此间最大的联系,其实还是你,我们跳不过这一段。”蔡满心顿了顿,“我也没办法在他面前,坦然地说起你。”
哪怕以为都已经放下,但她还是舍不得,将这一段回忆从心底删除。
而齐翊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人,他越是耐心包容,便对他越是不公。
蔡满心做不到心无芥蒂。
江海攥紧她的手:“老怪是一个很好的人,比我好太多了。如果你最初遇到的是他……”
“那有什么办法呢?”她半阖了眼,伏在他肩头,“我没有后悔过。”
她曾经那么深刻、那么执拗地迷恋过一个人。但“爱”又是一个不够贴切的遥远词汇。
他们来不及彼此相爱,就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
“我会想,真实的我,是你喜欢的样子么?”江海抚摸着她的头发,“真正了解之后,你也许会失望。”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么?”
江海笑了一声:“应该比以前好些,脾气没有那么臭了。”
“我应该,也比以前心平气和。”蔡满心也笑,“就算是成熟一些吧。”
“所以也不必遗憾,即使那时候在一起,也未必会长久。”他说,“比如,你会让我少喝酒、抽烟,虽然我知道你是对的,但那时候怎么会接受别人的规劝。我们会为了一些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能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