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不对!大叔你名字不对!”
王富取下斗笠,斜靠到一旁的墙壁上,笑道:“哪里不对?”
“名字太俗了,大叔你是侠客吧,应该有个更俊的名字!”
“比如?”
这下轮到刘羡支支吾吾了,他还没到会取名字的年纪。
但王富没有趁势取笑刘羡,而是展露出一种罕见的耐心和爱护,他伸手揉了揉刘羡的头,转而问道:
“你说我是侠客,你是想当侠客吗?”
“对!”刘羡开怀起来,一个词接着一个词的往外蹦:“我要练一手好剑法,再买一匹好马,将来纵横千里,无敌天下!”
“那你有剑吗?”
王富一句话就让刘羡陷入了窘迫。他这个年纪,张希妙自然不会给他配剑,平日里,刘羡也只能拿着桃枝与幻想搏斗,并乐此不疲。但幻想到底是幻想,并不会成为现实,在一个心目中的侠客面前,这显然是说不出来的囧事。
好在王富很快跳过了这个问题,他和刘羡打开了话匣子,既没有对孩童的溺爱,也没有对无知的鄙视,而是带着尊重,像老师般说起了一些自己在刀剑上的心得。不一会儿,他便收获了一名五岁的崇拜者,刘羡幻想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道:
“七叔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侠客。”而后便把目光投在王富的佩刀上。
王富知道他的想法,便把斫刀解下来,亮出刀锋给他看。刀锋轻且薄,一亮出来,便露出一道白光和一声清鸣,令刘羡陶醉了好久。
等到王富把斫刀收起来,刘羡便觉得自己与王富很熟了。
“七叔真的只见我阿父一面吗?”
“没办法,时间很紧。”
“以后还会来吗?”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用刀剑的人不知晓明天的生死,我若是死了,便来不了了。”
死?刘羡第一次听人郑重其事地说起死,但他并不理解死,就像春叶无法想象冰雪。年少的无知让他把蔑视死亡当做寻常,以为眼前的男人和死亡毫无关联,但王富偏偏否认,这让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继而思考其中的因果关系。大部分人害怕死亡是害怕伤痛,可光看他脸上的伤疤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惧伤痛,那他是害怕什么呢?还有比这种疼痛更痛苦的事物吗?
刘羡想不明白,不过他知道,今天的这次谈话,让自己已很喜欢眼前的人,便道:
“如果你……你没死,记得一定要再来!”
王富听到这句话,凝视了刘羡少许时间,缓缓点头:
“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再来。”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雨已经全然停了,天空的乌云正在消退,浓云之间的缝隙透出微微的白光,黄莺的鸣叫也适时而至。刘羡看着王富淡然的神情,感受到他背后有着一个自己完全未知的世界,一个成年人的世界。
这迫使得刘羡开始想,如何才能快快长大?他渴望长大,渴望去也探索新的天地,渴望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他到底是一个孩子,对于如何长大,到底也只是茫然。不过,此时的他,哪怕听披风哗哗的响动,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回应,继而感到满足。以致于多少年之后,他都清晰的记得这如同倾盆大雨的声音。
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永生难忘。
起初,是街角处传来一声异响,仿佛是什么事物打碎的声音,让刘羡难以分辨,但紧接着他便听清了,是纷乱如雨的脚步声。从左侧、右侧几乎同时出现,在他反应过来后,四十余人已经从左右断住了通路,将府门前包围得水泄不通。
而为首的正是此前的青衫人。
他用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抽出配剑,随从们也紧跟着亮出刀,刀光如雪,街巷瞬间白茫茫一片,闪晃了刘羡的眼睛。
一旁的乞丐们见状,立刻连爬带滚,悲号着四散而逃。
但王富的脸色没有变,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般,右手十分沉着地抽出了斫刀,另一只手则暗地里推了推刘羡,让他往府门处走,同时低声说:
“抱歉,我的公子,看来没有下一次了。”
这话音是如此轻,以致于轻飘飘地落入刘羡耳中时,刘羡还以为是错觉。
但他的眼中却十分清晰地印入王富的身影。
王富已如猎豹般飞跃出去,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义无反顾地冲向刀光之中!
这情形让刘羡吓了一跳,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人在当面厮杀,却是一个人面对数十人的绞杀。以他的想象力,除了王富被砍成肉泥外,完全无法料想其他的结局,所以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这残忍的一幕。
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耳边响起的竟是其他人的惨叫声。
刘羡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已有两人倒在泥水中,鲜血正从脖颈处汨汨流出,他们眼神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要掩盖住自己的伤口,却无法掩盖生机的流逝。而与此同时,惨叫也并未停止。王富正在人群之中,不断地旋转,不断地挥刀,宛如一条长蛇,在密集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可又滑腻得无人能够捉住。
秘诀在于他的披风,那破旧的青灰披风犹如激浪般在人群中狂舞,不断遮挡住他人的视线,也冲击着他人的意志。他们只能盲目地挥刀,结果大多劈在了空处,少数即将砍中的刀刃,也因为迷茫而失去了力量。而王富则不然,他在舞动中挥刀,每一挥都快若白电,在敌人的错愕中一击毙敌。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滴落在刀刃上、泥水上、披风上,以及人的眼眸上。
刘羡在府门口看呆了,他本应该立刻回到府内,可此刻,他远远地看见王富在人群中返身来回挥刀,踏步,滑步,水花在脚上反复溅起,打乱了所有人的倒影。可即使如此,王富的刀光也依然耀眼,在傍晚的乌云中如同白色的飞燕,没有一人快过他,也没有一刀快过它。
刘羡从未想过一个人会这样威风,而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