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今年这个年景,如果她还在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口粮供她了。”
这是无法反驳的实话,刘羡不无悲哀地想:世尊在菩提树下时突然悟道,认为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苦海,活着就要受难。但对于靠天吃饭的农人来说,这是刚出生就已经领悟的真理。
何成又问:“公子,金谷园的劫案是您做的吧?”
绿珠既然出现,这就是很容易猜出来的真相,刘羡点头道:“是,所以为了保密,三天后,我打算送您一家去西川。”
“多谢公子好意,但俗话说落叶归根,我怎么能离开这呢?你就把她们都送走吧……”
他竟然真的一眼都没有看女儿,默默无言地潜入了黑夜里。秋风轻轻刮过树梢,楼上还有绿珠和小梅的哭声。
刘羡没有立刻上去,而是盯着树上的秋叶看了一会,他在思考,世道到底为什么是这个鬼样子,就像为什么秋天就会有落叶,冬天就会有积雪。莫非人类这个诸神宠爱的生灵,降生下来就是为了去灭亡吗?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轻声呼唤道:“辟疾!”
刘羡闻言一惊,还以为是母亲张希妙,他蓦然回首,却发现是妻子阿萝在灯火之下,这令他有些遗憾,又松了一口气。
阿萝手里捧着一件袍子,披到他背上,然后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刘羡沉默片刻,道:“阿萝,今年冬天,送走绿珠后,你就待在别院吧。”
“什么?”阿萝对于刘羡意外的话很是吃惊,她停下对绿珠的对话,问道,“夫君是什么意思?”
“今年年景你也看到了,大家都缺口粮,又衣不蔽体,我看冬天要冻死不少人,你就留在这边,帮我照看一下他们吧。”
“可怎么照看?家里也没多少余粮吧?”阿萝虽然才嫁入一年多,可已经在帮大夫人费秀管账了,今年地价贱,费秀趁机买了三百亩地,府中确实已没有多少闲钱了。
刘羡心中已有了主意,他道:“你给坞里的人说,让他们把今年的收成都交上来,然后我们管饭;我再让阿田过来,领坞里的青壮去邙山狩猎,多弄些野物,女人就趁现在,再挖些野菜;还有不够的部分,我在外也有门路,总能弄到一些粮食。”
“不管怎么说,先把今年熬过去,不要搞得坞里再卖儿卖女了,也卖不到几个钱。”
说到这,他又想起在宫中还在持续酝酿的党争风波,不禁喟然长叹,心想道:黑暗呐!黑暗呐!生在这个时代,就如同降生于暗室,伸手不见五指,人们何时才能看见光明呢?
正暗叹间,阿萝突然指着天上说:“辟疾!快看,好多流星!”
刘羡愕然抬首,只见在夜幕中静静流淌的星河中,忽然有流星坠落,而且还不止一颗!
一条条纤细的星线在夜空中快速滑落,单看一颗,几乎难以辨认,可天上的流星何止百颗千颗!无数条不可计数的流星如雨丝般相互交织,在夜空中形成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白幕,连带着原本隐匿于黑暗中的山头,也在流星溢彩中展露出巍峨的轮廓!
这一壮美的奇景吸引了天下间无数双明亮的眼睛,他们或在江南,或在山北,或是胡人,或是汉人,或是隐修,或是名士,但此刻无不抬头仰望,将这一幕千古难遇的奇景牢牢铭记。
是未来的预兆?是上苍的警告?还是传奇的揭幕?
星雨结束后,夜幕复归平静,有人安然入眠,有人心乱舞剑,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