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顾延忽地抬高音调,打断了沈长渊的猜测:“我就是……从话本上看到的这些!”
头一次,顾延如此感激那些瞎写话本的书生,甩锅甩得毫无心理负担。
沈长渊没料到还能有这种回答,情绪骤然被打断,微微一愣:“话本?”
显然,这触及到了沈长渊的知识盲区。
顾延顺手一巴掌拍在了沈长渊胸口:“是啊,以你和顾延为主角的话本可多了,写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一本,写的就是顾延想把你交给魔尊,可惜打不过你,才只好用药迷晕了你。”
“还有,他为了取得魔尊的信任,对你百般折磨。幸亏你运气好才能脱身!我还以为这些话本都是乱写的,怎么,竟然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沈长渊陷入了沉默,双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眼神中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目光相撞,顾延无端心口一悸。
他很久猜不透沈长渊是什么情绪了,今天无端窥得一丝端倪,却反而让他心口泛起一丝酸涩。
有什么可失落的?
总不能是真希望发现自己就是顾延吧?这种场面下被揭穿身份,接下来肯定不会是师徒相认的感人场面。
沈长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抱着顾延走向年轻顾延。
顾延:“?”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沈长渊没觉得哪里不对,径自对年轻顾延开了口:“师尊。”
年轻顾延随他心意而动,蓝绿异瞳折射出漠然而冰冷的光:“滚回去。谁允许你跟着我?”
沈长渊分明早已长大,却像是故意要演给谁看一样,说出了和当年的他一样的话语:“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不会做出他们说的那些事,我只相信你。师尊,跟我回去吧。”
年轻顾延微微沉默片刻,而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顾延:“……”
顾延弱弱出声:“那个……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来?”
这俩人说话就说话吧,抱着他横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沈长渊却只斜了他一眼,反而更将他抱紧了几分,道:“我当然了解你。”
顾延微微一愣,动作忽地顿住了。
这不是当年少年沈长渊说过的原话。
当时他心如死灰,自认已经身败名裂,满心只剩下恨意和怨愤。
怨修真界众人。他明明救过那么多人,斩杀过那么多妖兽,连胜过那么多次,为什么就因他失败了一次,先前的一切便都不再算数。
也恨魔尊。
他不明白魔尊为什么会觉得,在他杀了那么多自己在乎的人,几乎毁了自己的人生的情况下,自己还有可能会反倒投靠他,对他忠心。
但既然魔尊给了他这样的机会,顾延便想用自毁的方式,替师尊,也替自己报仇。
他想潜入魔界,接近魔尊,然后和这个人同归于尽。
可就在离开的那一天,他却遇到了沈长渊。
在这人世间,他并非孤立无援。
顾延像是那一瞬才骤然惊醒,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那件事已来不及再去做,但他不能让沈长渊去魔界。
顾延自己此去尚且不能保证能否全身而退,自然不可能让沈长渊跟着自己冒险。
当时的沈长渊到底年少,被顾延软硬兼施的几句话便忽悠得主动喝下了搀着蒙汗药的水,送回了修真界去。
那时,顾延以为沈长渊可以安全地回到青涟山。
两人同时想到了后来发生的种种,气氛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沈长渊不能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便借着这个梦境说出了当年想告诉顾延,却最终没能说出口的话:“自你将我带回青涟山,我每一日都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的模样,猜你的想法。”
“我想做你的弟子,可你不要我。我就想,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不讨你喜欢。于是我便每天都看着你,猜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猜我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可不管我多么努力,你都不愿意当我师尊。我就只能每天看着你,猜你会做什么,会说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你!”
顾延愣怔在沈长渊的怀中,久久无言。
他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得亏当年的少年沈长渊憋红了眼睛也没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否则他哪里还能走得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走了。越过界渊,来到了魔界。
有个问题顾延一直想知道,如今总算得以问出口:“所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落入魔尊手中不是因为……”
沈长渊:“你以为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魔界,就会像修真界那些蠢货一样,怀疑是他想害我?”
他的声音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雄厚,不再是先前清澈微哑的少年嗓音,说出的话也不再如小时候那般乖巧懂事,带了几分不驯与挑衅。
这样的声音撞上耳膜,无端让顾延觉得有些耳根发痒。
这臭小子……顾延在心里暗骂。
如今说话怎么都是这个调调了?
他不过几年没盯着,从前那个乖乖巧巧的小长渊被弄到哪里去了!
原想继续在沈长渊梦中作妖,好让沈长渊嫌弃自己继而放自己离开的,却未曾想到会在梦里看到这段往事。
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顾延不想让这个梦境继续下去了,手腕反转催动了黄粱咒。
沈长渊猛然一怔,周围一切便如同洇开的水墨画一般,尽数散去。
二人同时睁眼,见窗外天光大亮,竟是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沈长渊面无表情地一把扯下了罩住顾延的破布。
顾延睁圆了一双狐狸眼,无辜地眨巴眨巴,和沈长渊对视:“原来是倌人你醒了呀,我就说,我怎么突然出来了呢。”
沈长渊:“……”
沈长渊:“别这么叫我。”
顾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