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灵堂前,玉为棺,梓为椁,宫乐鸣,白纱穿堂飘荡,王府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焚烧黄纸。
宾客们也披麻哭泣,呜咽声不绝于耳。
安王萧祁晟站在棺椁前负手而立,姿态闲雅,他身有孤瘦霜雪姿,乌发只用简单白玉簪挽起,柔顺的发丝垂落在他肩头的白裘上,如潭中墨草,清雅灵动。
从日落到深夜,他滴水未沾,粒饭未进,只望着牌位久久不语。
突然,枭卫快速穿过人群,抬手禀报:“世子已回城。”
安王振袖一摆:“让他先来见我。”
王府管家谢忠立刻应声退去,他刚走出王府大门,就看见萧靖宥从马背上利落翻身下来,牵马上前。
“世子。”谢忠行礼道,“王爷在灵堂等你。”
萧靖宥把缰绳丢给谢忠:“忠叔,徐大姑娘稍后就到。待她到后,你再遣人去军营把魏方给叫回来。”
“魏大夫不是擅长外伤吗?”忠叔疑惑,“听说徐大姑娘是自小身上落下的寒疾,他恐怕不擅长医治。”
“你只管叫来便是。”红衣少年没有解释太多,径直往内而去,突然,他行步间顿了顿,勾唇一笑,说,“你先去库房选些金石玉器,送到徐家的王夫人手里,就说……徐姑娘深得我意,这是见面礼。本世子打算等她及笄后,再送上一份大礼给她。”
忠叔面色有些微妙,世子爱美人的坏毛病又犯了。这姑娘就算再国色天香,她可是徐家送来准备嫁给王爷的,世子横插一手,真的好吗?忠叔按下心中疑惑,挺直背脊,拿出了王府管家的气势,开始指派下人办事。
子时左右,徐奕清也抵达了安王府。
忠叔领着仆从提了素白灯笼,迎了上来。喜乐行了礼,被人领着先行一步去报信,顺便告知徐家二公子卿九遇袭的事情。徐奕清裹着斗篷,抬头看着台阶上的雕龙画壁,目光阴沉。
梦里他在这里虽然只待了不到十日就跟萧靖宥进京。但一草一木他都因为怨念而牢记在心。
这改变了他一生的地方,如今他终于来到这里。
他看着眼前陌生却又在脑海里有熟悉画面的景色,对于自己的梦,又确认了几分。同时也心生茫然,他对梦里的一切知之甚细,细到残垣断瓦都知晓位置。
那到底是梦,还是他曾经有过的不堪的一生。
如今的他又能做什么?
忠叔瞥了一眼沉默低调的徐奕清,总觉得这小姑娘样貌寻常,但身上却隐约有些怨气,莫名诡异。
这等小女娃,不会真的要做安王府未来女主人吧?
“徐姑娘,徐家家眷皆入住王府听风苑,请随我来。”
忠叔按下心底的猜测,探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奕清点头,跟着忠叔,一路绕过九转回廊,一步步走向徐家落脚的位置。
今夜阴湿,乌云遮天,竟是一丝星光都不可见。然而为了丑时出发送灵,在王府落脚的宾客无一人睡去。各个别苑都灯光通明,绕过幽暗的回廊后,就能见到院中犹如白昼。
刚到听风苑,就见王氏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徘徊,徐奕清一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她气得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地挽起了袖子。
徐奕瑶跟在王氏身侧,用尽全力去阻止,却没能拉住母亲。
王氏径直走向徐奕清,扬手就要一巴掌打过来。
岂料徐奕清侧身微动,王氏挥掌落空,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这时候身后一众王府侍从刚好提灯并排上前,王氏被一圈灯笼围着,脸上明明是冰寒的泥水,却如被火烧。
王氏挣扎着起身,徐奕清却作势俯身扶她,指尖按了她某处穴位,“母亲急什么。”
徐奕清话音未落,王氏就身体抽搐,猛地将徐奕清也推倒在地。王氏只觉得身体突然剧痛,她崩溃地对徐奕清吼道:“你给我滚——”
徐奕清跌坐在地上不起,徐奕瑶也没打算来扶她这个长姐,这个小姑娘甚至觉得母亲都很丢脸,她捂着脸转身就跑进了院中。
这一切在他人眼中,已然是徐奕清这个不受宠的姑娘被人欺负的迹象。嫡母凶悍,嫡妹无情,还是忠叔对身后使了眼色,提着灯笼的侍女才准备上前帮忙。
突然,少年慵懒清冽的嗓音从院门口传来。
“这听风苑的风景好看吗,一个个都堵在门口凑热闹?”
红衣少年此时披了白麻素服,额上还缠着白色孝带,比平日的张扬显得低调得多。但却更衬得乌发如墨,人如玉,容色清绝。
他至院门信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披麻枭卫,众人皆躬身行礼:“世子。”他却没理会他人,径直走到王氏面前,伸出了手。
“王夫人这是做什么?莫非我安王府待客不周?”
王氏哪敢让世子扶她,她抓住了身边丫鬟,形容狼狈地起身,脸色怒气未消,却不再发作。
还是王氏身边的赵嬷嬷状似心直口快地说:“这半夜三更的,夫人忧心大姑娘未归,适才听闻姑娘回来了,夫人走得急了些,才会滑到。”
萧靖宥点头,看向王氏:“你家姑娘我让枭卫亲自护送,现在完整无损地交夫人手里,夫人可还满意?”
“有劳世子。”王氏悻悻地回了句场面话,就转头狠狠地瞪了徐奕清一眼。
世子此言岂不是说,之后若是有何损伤,都是她徐家待人不善了?这贱丫头真是从贱人肚子里出来的,生病的功夫都能勾搭上王府世子!她一想到世子送来的礼就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跟夫婿和家中长辈交代。
徐奕清根本不在意那点妇人眼神,他垂眸缩着身子,一言不发,